第一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一)(第5/6页)
“……朕之戚少保,哼,这是想当曹操吧!朕可不是汉献帝!”
朱由检一边如此冷哼着,一边翻开了登州镇总兵陈新的奏折,随即渐渐眉头紧锁——除了一开始老生常谈地要钱要兵之外,陈新居然还很奇怪地在奏折里提及,要朝廷提防一群盘踞在琼州边远之地的海寇,叫什么“髡贼”,甚至还写了“髡贼乃国之大患,其为害远较东虏为甚!”这样夸张的话……这就让朱由检感到十分费解了,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山东大军头,却跟几千里之外的一伙海寇为难?真是怪哉!
说起来,这“髡贼”之名,崇祯皇帝倒也有所耳闻,早在崇祯二年,便有其侵扰琼州临高县之奏报,但髡贼仅占据“百仞滩”一地,依托悬崖立寨,靠海上快船进出,临高地方曾多次进剿,可惜尽皆失利。崇祯三年,两广总督王尊德为剿灭该股海寇,曾发大军围攻,然而虽然野战击败了髡贼,但髡贼借百仞滩之奇险地形,结寨凭火器死守,又发快船截断运粮航道,致使官军大败,功亏一篑。随后,髡贼又遣快船蹿犯广州,幸而为当地乡勇所退。接下来的时光里,这髡贼倒也平静无事,只有郑芝龙盘踞的中左所被海寇袭破之事,或许是髡贼所为——但这郑芝龙左右也不过是另一股招安海寇,对朝廷而言,死亦不甚可惜。
总而言之,凭着闽粤地方官员对髡贼的详细奏报,崇祯皇帝自认为对这股髡贼还是有着比较清楚的概念的:“……琼州府临高县有海寇,盘踞于百仞滩,筑寨曰百仞城,人称髡贼。髡贼自称先宋苗裔,崖山之后,流落至海外澳洲之地,称澳洲人。其人髡首琼面,身形甚伟,较中华不同者甚多,然黑发黑目,非红毛弗朗机之属。髡贼通文字,然不习礼教,女子妇人亦常抛头露面。髡贼性淫,多收买女子为女仆,蓄于百仞城中供其淫乐。真髡贼不过千余人,地方流民,海匪之属依附者万余人,皆髡首,称假髡。髡贼头目皆称手掌,或因掌舵得名,贼酋有文得四、马千竹等数人。
髡贼擅舟楫,熟习水性,能潜游三日不息,好生啖鱼虾。擅百工,所产无不精巧无比,称澳洲货。尤擅火器,髡贼大炮火力尤胜红夷大炮,一炮既出,声震数百里,糜烂五十里,非人力可敌。又或闻髡贼有铁快船,楼船巨舰之奇物,然据查无人亲见,或为山野村夫之谣传。
髡贼虽火器犀利,快船来往自如,然不习步战,多次进犯临高县城无果,崇祯三年亦在野战中为何如宾所败,蹿犯广州时,髡贼快船入珠江口如入无人之境,然甫一登岸,便遭当地乡勇所创,狼狈而走。
髡贼据百仞滩之地,背靠博铺港,三面为百仞悬崖,仅能从海路进出,其地易守难攻,地方多次进剿而无果,盖因此地地形奇险。然,髡贼虽据此地,然甚少闻其袭扰地方,多为进剿之后报复之举,亦未闻髡贼有劫掠商贾之行。髡贼重商守信,行事绝类海商之流,多与广州当地士绅私有贸易,未闻髡贼有背信之行……臣以为,该股髡贼乃南洋满剌加之海寇,内中或有前宋崖山工匠之后。
就臣所知,髡贼虽占百仞滩数年,但并无扩土之行,当是效法昔年红毛夷占澳门之旧事,求一港口转运海外货物而已。如只知一味进剿,则劳师糜饷,得不偿失,纵得胜,亦只得一无用之地。值此天下板荡之秋,臣以为不可贪图虚名,应以招抚为上,或可仿熊督昔日招抚郑氏,遂安闽海之事……”
总的来说,近几年的两广除了进剿这群髡贼不利以外,粮税均未受到什么影响,这等对朝廷并无大害的疥癣之疾,能引动陈新这等跋扈军头为之侧目,崇祯皇帝猜想关节多半还在海贸之利上:毕竟陈新在海上干的那些事,他也是略微有所耳闻的,海上新出来一家大海主,又干掉了郑家,陈新多半坐不住了。
哼哼,朝廷的心腹大患东虏还在隔海相望,却老想着海上赚的那点银两,朕又怎能轻易遂了他的愿!崇祯皇帝如此嘀咕着,在陈新的奏折上也批了个“知道了”,就丢在一边。随即又依稀想起,听京中流言风闻,黄石貌似跟那帮髡贼也依稀有点勾搭……哎,这些不读诗书的将官也真是的,一个个私心自用,全然不知一心为国出力,也不顾辽东那个奴酋黄台吉(皇太极)的贼势是何等猖獗……
刚想起辽东战事,崇祯皇帝就又翻到了一份帝师孙承宗从辽东前线发来的求援奏折,脸色不由得垮了下来——截止到此时,后金汗黄台吉率领十万大军西攻大凌河堡已有数月,关宁军野战一触即溃,只得死守城堡,建奴遂用挖掘壕堑围困之法截断大凌河城粮道,企图将城中的祖大寿和关宁军精锐活活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