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一)(第4/6页)
接着,在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福建巡抚熊文灿又旧事重提,弹劾了当时已经贬为福建北路参将的黄石一大堆罪状,然后声称为了招抚海贼,平定闽海,需要用黄石的脑袋来立威和给一干“海主”们出气……
可惜熊文灿这份奏折送到北京的时候,已是崇祯三年了,崇祯皇帝刚刚经历了一次建奴围城的悲剧,而且眼看着似乎马上还要经历第二次,京师西边的宣府、大同一带,烽火狼烟已是一处连着一处……前次鞑子南下的时候,由于关宁军的哗变叛乱,北京城都差一点陷落,最后崇祯皇帝只能千刀万剐了袁督师出气。这一次鞑虏再次破关南下,崇祯皇帝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此时看到熊文灿又要违反体制擅杀大将,顿时吓了一跳——袁崇焕号称“五年平辽”,擅自斩杀了毛文龙立威,然后就把建奴放到了北京城下。熊文灿现在说是为了平定海疆,需要斩杀名气更大的黄石来统一事权,接着莫非就会有哪一股海贼打破南京城?
虽然南方和北方的情况截然不同,但架不住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崇祯皇帝如此联想啊!
于是,崇祯皇帝立刻就把熊文灿的这个荒诞建议给驳了回去,回头想想不放心,唯恐熊文灿一不做二不休,学着之前的袁崇焕干脆伪造圣旨去杀人,又赶紧往福建发了一道密旨,声色俱厉地恐吓了熊文灿一通,让他不要忘了袁崇焕的下场……这份密旨看上去似乎还是有效果的,熊文灿之后就再也没提什么要杀黄石的事情,貌似从那之后就化干戈为玉帛,知道要彼此相忍为国的道理了。尤其是在去年海寇袭扰闽南,被黄石击退之后,即将调任两广总督的熊文灿还为他请功,让黄石恢复了福建总兵的官位。
然而,崇祯皇帝虽然不打算看着熊文灿违反体制,擅杀黄石这样等级的武官,但心中同样也对黄石这个“先帝旧臣”不是没有芥蒂,至少是不准备把他重新启用到辽东战场的——尽管自从建奴两次南下劫掠,罪督袁崇焕伏法以来,启用黄石的呼声一浪接着一浪,但都被崇祯皇帝给压了下来。
总之,崇祯皇帝对黄石的看法是很矛盾的,既承认他的才能,又对提拔他很有抵触,最后便把黄石丢在南边冷藏下去,除非辽东战局实在崩坏到了极点,才会把他拉出来顶上去……所以,黄石的这一封捷报,就让崇祯皇帝深感纠结:虽然他早就知道琉球的求援,而大明庇护藩国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但黄石没得到内阁的批准就出征日本,那就是“私自出兵,形同叛逆。”何况日本还是洪武大帝钦定的“不征之国”……
哎,罢了罢了,毕竟是打了胜仗,封赏固然不能给。擅自行事的罪也就不治了——以目前大明之时局,万一实在败坏到没法收拾,或许还是需要仰仗黄石这个百战百胜的名将出马呢!只要掐住他的钱粮命脉,就不怕他飞上天去……所以,在这份报捷奏章上批了“知道了”三字以后,崇祯皇帝也就没有继续多想了。
不爱钱财美色的武将,固然让皇帝感到警惕,但是那些贪财好利的武将,也同样让皇帝感到头疼。比如说这个登州镇,乃是最近这几年才崭露头角的一只力量,那个叫陈新的辽东逃民,不过是捐官出身,眼下居然也积功做到总兵了,俨然已是登州镇首脑。他在登州开屯田,兴海贸,练兵剿匪,干得有声有色,一身本事似乎不在昔年的黄石之下。且在崇祯二年鞑子入寇之时,这个陈新更是主动率军勤王,于京畿郊野阵斩六百鞑虏,立下大功,喜得崇祯当时便赞他为“朕之戚少保”,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黄石的影子。
相比于依附阉党的黄石,陈新此人的气节倒是十足的,当年还是个小小千户的时候就敢痛骂崔呈秀,对阉党大员不假辞色,也决不和关宁诸将同流合污,一个辽东逃民能有如此气节,实在难得。
光看表面,此人必为朝廷栋梁,但崇祯皇帝在最初的高兴劲儿过后,命人搜集情报细察其作为,却发现陈新眼下俨然已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不但所募兵马大大超出本镇兵额,而且整个登州镇的军民事务,皆由陈新一言而决,各种敲诈勒索、贪污受贿、强占民田之类的不法之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朝廷政令在登州还不如他陈新一句话顶用,连锦衣卫、东厂的探子都难以混入其中,说是国中之国也不过分!
(明末锦衣卫的情报能力距离京城越远就越糟糕,在山东还行,到广东福建就已经差不多聊胜于无了。)
虽然目前登州镇的兵马还能听朝廷调遣,但和以祖大寿为首的辽镇一样,也已是尾大不掉,只因各个军镇之间的互相牵制,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即使登莱巡抚孙元化在登州还有一支辽兵,但依旧没法遏止登州镇的日渐坐大……看来是时候需要扶持新的势力来制衡一下了,比如那个斩首八十的勇士王斗就不错,说不定还能借此改变宣大弱于辽东之形势。哼哼,等到时局好转一些,看朕怎么收拾你们这些跋扈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