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恶魔丧钟”鸣想过半后,布罗伊特爵士站起身来,接着把他姐姐扶了起来。他们的仆人连忙把他们的外衣和一件镶着松鼠毛皮的披风拿进来。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从挂衣钩上扯下自己的斗篷,一边系在身上一边继续叽叽喳喳地说笑。艾米丽夫人把坐在乞丐长凳上睡着了的麦丝瑞摇醒,吩咐她去把祈祷书拿来。萝丝曼德走过来,用一种夸张的小心翼翼的姿势来拿她的外衣。艾格妮丝正睡得昏天黑地,外衣已经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伊芙琳踌躇不决,不想把小女孩叫醒,可实在没有办法,即使是一个筋疲力尽的五岁小孩也不能不去参加圣诞子夜弥撒。“艾格妮丝。”她轻轻叫道。
“你得把她抱到教堂去。”萝丝曼德一边说一边对付着布罗伊特爵士的金质胸针。管家最小的男孩走过来站到她面前,手里拿着她的白色披风,披风末端拖在地板上的灯芯草上。
“艾格妮丝。”伊芙琳又喊了一声,轻轻地推了推小女孩,惊异于教堂的钟声居然没有将她惊醒。它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的晨祷钟声或晚祷钟声都要响,它的轰鸣声几乎将其他大钟的响声完全淹没了。
艾格妮丝的眼睛扑扇着,睁开来。“你没叫醒我。”她睡眼朦胧地对萝丝曼德说,然后她清醒过来,大声说道,“你答应叫醒我的。”
“穿上斗篷,”伊芙琳说,“我们得去教堂了。”
“伊芙琳,我想戴上我的铃铛。”
“你正戴着呢。”伊芙琳一边说一边忙着给艾格妮丝系上红色斗篷,注意不让搭扣上的别针扎到小女孩的脖子。
“没,我没戴着。”艾格妮丝叫道,在手臂上四处搜寻,“我要戴我的铃铛!”
“在这儿呢,”萝丝曼德说着,从地板上把铃铛捡起来,“它肯定是从你的手腕上掉下来了。不过现在不合适戴着它,钟声正召唤我们去望弥撒,然后还会敲圣诞钟的。”
“我不会让它出声的,”艾格妮丝说,“我只想戴着它。”
伊芙琳一点也不相信这一说法,不过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布罗伊特爵士的一位随从正在点燃角质灯笼,然后把灯笼分发给仆人们。伊芙琳匆匆地把铃铛系在艾格妮丝的手腕上,然后牵起女孩子们的手。
布罗伊特爵士抬起一只手来,伊莉薇丝夫人把一只手放在上面。艾米丽夫人示意伊芙琳带着小女孩儿们跟上来,其他人则依次排在后面——艾米丽夫人和布罗伊特爵士的姐姐,然后是布罗伊特爵士的随从们。大家都表情严肃,排成了一支队伍。伊莉薇丝和布罗伊特爵士领头走出屋子,走进庭院,穿过庄园大门,踏上了草地。
雪已经停了,星星在天上闪着寒光。村庄为白雪覆盖,静静地躺在天空之下。那些破破烂烂的建筑物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了,歪歪斜斜的栅栏和肮脏简陋的棚屋在白雪的掩映下变得柔和而美好。灯笼里投射出来的光照在雪花晶莹的晶体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不过真正让伊芙琳震惊得透不过气来的,是夜空中的星星——数以百计的星星,数以千计的星星,都在冰冷的空气中熠熠发光,如同最美丽的珠宝。
钟声平缓沉稳地敲响着,在寒冷的空气中,钟声听上去也变得不一样了——声音并未提高,却不知怎地更为饱满清晰。
“你在摇铃铛,艾格妮丝。”萝丝曼德说。
“我没有,”艾格妮丝说,“我只是在走路。”
“快看教堂,”伊芙琳说,“它好漂亮。”
教堂灯火辉煌,就像一座灯塔矗立在草地那端,彩色玻璃窗透出红蓝宝石般的粼粼光芒,投在白雪上。从教堂墓地直到钟塔,到处灯火通明。更多的火把正从白色的田野里移动而来,从教堂背后的小山上鱼贯而下。
她突然想到牛津圣诞前夕的情形:商店张灯结彩,迎接着赶在最后一秒进行节前采购的人们,布拉斯诺斯学院的窗子透出黄色的光,投射到方庭之中,而贝列尔学院的圣诞树点缀着五彩的激光灯。
“我本来希望能去您那儿过圣诞来着。”艾米丽夫人对伊沃尔德夫人说,“那样我们就能有一个合乎体统的神父来主持弥撒。这个破地方的神父只会干干巴巴地念主祷文。”
伊芙琳在心底说,这个破地方的神父刚刚在一个冰冷的教堂里跪了好几个小时,膝盖部位都磨出了洞;而现在,这个破地方的神父正在敲着一座沉重的大钟,要缓慢而有节奏地敲上一个小时;待会儿他还要主持一场充满繁文缛节的仪式,他得把全过程背诵下来,因为他不识字。
“恐怕这会是一场粗陋的弥撒,糟糕的布道。”艾米丽夫人说。
“唉,现在总有那么些不爱神的人。”伊沃尔德夫人应和道,“不过我们必须得向神祈祷,祈求他好好整顿下世间的秩序,把善德重新灌输到人们心里。”伊芙琳很怀疑这是艾米丽夫人想听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