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之歌(第6/7页)

“进入你的故事?”

“记得我喝啤酒那晚吗?历史分裂了,正常的我分裂进入了另一个宇宙——因为我通常不喝那么多酒。我一直都在分裂自我,你也一样。”

“理论上是如此。”

“理论上如此。我让PI每天都通过搜寻她自己来搜寻我。数百万的PI和数百万的埃尔莎,也许还有数百万的亚当,都在寻找彼此。我们给PI输入越多的文化,越多的思想,她就越可能合成出关键的线索。咱们的这个PI没能合成线索,否则将由她来实现首次接触。但在另一个故事中,在另一处,那个我的输入给了那个PI关键线索。”

她噘着嘴,盯着窗外结冰的树枝,白日渐升的气温使它们开始往下滴水。她又说:“也许是另一个亚当给了她关键线索。”

我们又花了一年时间获得足够多的资料,可以写作一篇论文,也可以用来重现任何结果。头两次是其他PI找到了我们的PI,三个不同的PI,或者是四个——这要看你如何计算。她们学会了保持连接畅通,学会了扩展连接,以及找到更多连接。PI和埃尔莎一起证明了她们存在于不同空间的同一时间。换句话说,她们不是彼此的过去,也不是彼此的未来。多元宇宙,这证据是极其精确的。

我撰写了论文,把她的名字放在首位,尽管大多数资料都来自PI,但PI自然不能被列为作者。现在她们俩已经完全把我抛在脑后了,埃尔莎有完美的学术专注力,而PI的冲劲根本不能以生物方式扼制。

更多人前来拜访,络绎不绝。我们用我储存在一个研发账户里的额外存款买了一个电子日历,仔细地控制人们的来访,以便为我们留出大块的时间。这个措施不时为我们空出了不受打扰的整天时间。埃尔莎仍然能打起精神来应对公众访问,但在安静的日子里,她就完全退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希望别人触碰她,也不想听见声音。她和PI谈话,通过我们的PI和许多PI谈话;而我坐在那里,隔离在她的情感之外,被她杰出的思想阻断。她经常对着空气微笑,或者说,对着一些我听不见也看不到的东西微笑。

也有许多亚当,但并不经常有。有时对方的助手是别人。在某个宇宙中,我已死于上个春季,有新人在那里协助那个埃尔莎和那个PI。这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让埃尔莎不安,我因此而出去喝了一大罐啤酒。

我喝得晕头转向,这是我以前经常渴望的状况,只不过,我现在的渴望已经变成了和我的埃尔莎出去享用辣椒和玉米面包。

那是在两年前,我记得那一天,2011年四月十二日。我看到她望着敞开的窗外。眼泪流下了她的脸庞,她的肩膀颤抖着。

我从没见过她哭,十年中都没有。

我走到她身后,伸出手环抱她。她畏缩着,似乎想要逃出我的怀抱。但我仍然抱住她,将脸靠在她的头发上,半张的双眼凝望着她的雀斑。她曾经友善、诙谐、迷茫、疏离,但从来没有害怕过。我更紧地抱住她,抚摸她的长发,自己也颤抖起来。她发现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无法通过。只有PI能。那些PI,其他的人工智能。我做什么都无法通过,其他埃尔莎也不能。就算我们如此聪明、如此奇特、如此有幸,我们还是无法打开那扇大门。那里没有音符——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阻碍了我。”她眨着眼,又有两滴眼泪流了下来。我真想把它们舔走。

“我现在很确定,只有纯粹的数据才能通过。人类在未来好些年里还不能变成纯粹的数据,终我一生都不能。我永远都看不到PI看到的一切。”她转过身,埋到我怀里呜咽起来,直到将我的衬衫哭得湿透,而我的双脚因长久地站在一处而发僵。

草地的气息夹着春雨的湿度吹进窗来,我听到学生们在楼下大笑着,彼此嬉戏。

接着,埃尔莎像往常一样突然迅速转变了情绪。她推开我,往门口走去。我把她的外套塞给她,她用一只手抓住,走出去,把门带上了。她没有邀请我跟她一起去。

那天晚上我回家了,而第二天,埃尔莎没有出现。我焦急地等待到下午,最后还是去了她的褐砂石小公寓。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埃尔莎的东西都还在里面,全都在它们平常在的位置上。

我又穿过校园回到实验室,头顶是一片蓝天,脚下踩着越来越绿的潮湿草坪。我猛地打开门。“PI!埃尔莎到底在哪里?”

PI的界面是个拿着鱼竿的小男孩,这是我选的全息影像。可我现在不想要这个了。“把那个老人叫出来!”

PI却变成了舞者,坐在一块岩石上,双脚优美地交叉着。“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