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地球的那些往事(第12/19页)
然而,在看似纷扰无常的变易中,一个历史性的趋势逐渐显明:泛银河世界日益趋向衰落。旧日的文明体系一个个衰亡或消失,而新的智慧种族越来越少,其成就也无法攀登到过去的高峰,古代那种可以称雄整个银河系数千万年的伟大文明早已不复再现,往往在几万年甚至更短的时间里,一个新兴的文明种族,或许还来不及跨出自己所在的旋臂,就消失不见了。
那上古的死星索莱斯,在最近的几千万年中,已经无人骚扰。在蔚蓝色行星上,盛极一时的巨大爬虫类消逝了,将生存空间让给另一种小得多的、用乳汁哺育后代的胎盘动物。它们很快繁荣起来,占据了天上、地下和海里的生态位的各个角落,万物来来去去,生命按照既定的速率进化着。
终于,在某块大陆的一条大裂谷中,有一些灵活的猴子从树上下来,学会了直立行走。他们发明了语言,制造了工具,学会了用火,顺便也褪去了一身的毛发。不久,这些裸猿们从裂谷出来,很快散布到这个星球的各个大陆上。一个个狩猎—采集部落操着日益分化的语言,在森林和草原上东飘西荡,最初的礼仪、伦理、宗教、犯罪和战争也随之诞生。当泛银河世界日益萧条冷清之时,这颗小小的星球却变得史无前例地喧闹起来。
就在这一时期,泛银河世界走完了漫长的衰落之途,陷入了彻底的沉寂。在整个银河系中,在十万光年的尺度上,除了蓝星上刚刚学会仰望星空的裸猿之外,再没有任何智慧生命存在的迹象。不知为何,一切生命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一切文明都归于寂灭。诚然,许多城市的建筑仍然存在,无数的飞行器仍在太空漂泊,但是其中再没有任何生灵活动。只有冷冷的星光还在照亮着这些昔日世界的遗迹,若干亿万年前发出的电磁波还在无尽的空间中飞奔着,向那光锥之外的广阔宇宙宣读那早已境过时迁的信息。
过去的事,无人纪念;将来的事,后人也不会追忆。
但宇宙的这种奇特沉寂似乎比蓝星上的喧嚣与骚动更加意味深长。在千万年的沉寂中,似乎有某种东西,某种超出银河文明能够理解的东西,正在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某个平平无奇的时刻,这时机终于来了。猛然间,整个银河系似乎都被某种东西震荡了一下。突如其来地,似乎在星系之“上面”的另一个空间,一个巨大的水坝打开了,无穷无尽的神秘之水流溢了出来,将银河系的千亿颗恒星都淹没在无边的神秘海之中。这种无限充沛的力量和智慧,这个星系之前还从未感受到。
几乎不需要花费任何时间,那无限的神秘之水就从整个星系汇聚到了一点:离死星大约一光年外的彗星云层中。在那里,它将整个星系的一切都收入其神识之中。刹那间,那远古的神祇在日鞘处所安排的各种监察系统、防护体系和空间陷阱都落入这一意识之中,被一一破解。守护了亿万年的秘密已经不复存在,神识在自我满足的愉悦中发出了一个指令。转瞬间,神识的洪流已经穿过了一光年的距离,来到了死星星系不可侵犯的内部,并将那蔚蓝色行星包裹在它的意识之海中。
“银河系最神秘的禁地,我终于来到了这里。”那神识开始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对象说话。这伟大的独白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在泛银河世界每一个角落里回响着,却无人去聆听。
“在二十多个银河年的洪荒岁月里,这个小小的蓝色星球,是银河系中最大的秘密。从没有任何力量能接近它,了解它,研究它,征服它。多少商船在这里消失不见,多少战舰在这里折戟沉沙,多少次各个政府和私人的探险队一去不返。这远古以来的禁制,从来没有任何文明民族能够了解和打破。是怎样的大能,布下了这样威力无边的防护系统?是怎样的智慧,可以轻易挫败任何智慧种族的进犯?是怎样的耐心,花费不可思议的漫长岁月,守护着这小小的星球?”
“这一切只有您能做到,啊!伟大的神。神啊,我向您致敬。”
“我曾被称为沙人,是这个星系除了您之外最古老的文明。二十多个银河年外,我们沙人一度是整个星系的主宰。整整一个银河年之久,我们都是这个星系当之无愧的主人。从我们自身的上古时代起,就知道了死星索莱斯和它的禁制,古人曾把它记载在宗教经典里,一代代人对此尊奉不疑,我们知道这是我们无法逾越的伟力,绝不敢触犯。我们崇拜您,神啊,您是我们唯一知道的,超越我们自身的力量,虽然对您,我们仍然一无所知。”
“但神啊,从那遥远的时代起,我们的心中就播下了挑战您的种子。战胜最高神明的梦想,从未在沙人的意识中消失。在我们文明的鼎盛时期,我们终于敢于违抗圣书的旨意,发动了渎神的战争,我们一度收集了上百颗恒星的能量,疯狂地轰击着这个星系;又将银核中的超级黑洞搬运到死星附近,妄图能将它及其行星都吸进那无底深渊;还制造了恒星规模的反物质炸弹,其湮灭反应足以毁灭小半个银河系……但我们的狂妄进攻,在您的大能下,瞬间便灰飞烟灭,在死星星系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留下。那一刻我们才了解了,在您的力量面前,我们的一切成就都像虫豸一样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