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地球的那些往事(第14/19页)
然而不久后,“信心”拯救了它:神识相信自己拥有无限的生命,它可以等下去。真正的决战尚未开始,它要平心静气,在未来和神的对决中积蓄力量,准备反击。它将自己的意识活动降低到最低状态,耐心地等待着时间禁锢的失效。对于这种休眠状态来说,亿万年的岁月,也不过是一霎而已。
神识的估计没有错,它的煎熬并不是无限的,而只经验了一段“有限”的时间。
但这段主观体验中的时间,漫长得连拥有数十亿年生命的神识都无法想象。如果将那段时间比作漫长一生的话,那么将那数百万文明中的数万亿亿个个体的心灵曾经体验的全部时间加起来,也仅仅等于这一生中的一秒钟,甚至更短。
即使是伟大的银河之神识,也无法承受如此漫长的等待。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它终于崩溃了,麻木了,忘却了……
当时间禁锢终于消失,那伟大神识最终接触到蓝星的地表时,它已经丧失了一切的记忆、智慧和雄心。事实上,时间的流逝还不到一秒钟。而银河所产生的最伟大力量却已经支离破碎,再也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那一刻,沧海桑田。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起伏的生命场让这曾经主宰银河的神识微微醒来,在模糊的知觉里,它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抓住了附近一个原始的意识,想要吞并它来恢复自己。但本应智慧无边的神识却在昏聩中忘记了,自己早已孱弱到了极点,这种举动和自杀毫无区别。两种意识甫一融合,神识那脆弱的信息场就被野蛮而强健的原始思维所摧毁。转瞬间,这个曾经是银河系中最强大的力量,就被吸纳进了那懵懵懂懂的原始意识中。
在一个人人披着兽皮、拿着石斧的狩猎小队里,一个青年猎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捂住了头,神色痛苦而茫然。
“你怎么了,罕?”同伴诧异地问道。
罕迷惘地抬起头,努力思索着,望着天空。
“没啥,就是有点儿头晕。走吧。”他最终说,大步流星跟上了队伍。
在罕以后的生活中,他添了一种奇怪的毛病,有时候会望着星空发愣,说些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话。
“好像俺前世生活在天河上面,曾经活过好多好多辈子。从一颗星星飞到另一颗星星……”他有一次发傻说。村里的巫师以为他要抢自己的饭碗,于是宣称他中了邪,绑起来狠狠鞭打了一顿,打得他连连求饶才作罢,从此他多了一个绰号:“天上来的罕”。这个绰号相伴了他终生。
不过在他以后三十多年的生活中,他先后娶了三个老婆,生了五个儿子和四个女儿,生活宁静而幸福。罕五十多岁的时候,在一次狩猎中,被一头豹子咬伤而突然去世,这是一个猎手光荣的归宿。家人们带着平静的悲伤埋葬了他——
以及整个银河系四百多万个种族五十亿年的光荣与梦想。
六
一万九千个蓝星年过去了。行星的表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出现的是农业,昔日覆盖大部分陆地的森林相继为整齐划一的农田所替代,随后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一条条道路贯穿大陆,一支支船队扬帆四海。不久,烟囱林立、黑烟缭绕的工厂也一片片兴建起来。火车、轮船、飞机等迅捷的交通工具也像雨后春笋一样地冒了出来。然后,在几次覆盖行星表面的血腥战争后,战后的蓝星人将注意力转向了太空。继发射了人造卫星后,他们一鼓作气在近地轨道上建立了空间站,并登上了三十八万公里外蓝星唯一的卫星。
蓝星文明产生和发展的历史岁月,在泛银河世界中实在短暂得可怜。还不够蜉蝣一般的红超巨星一呼吸的时间。如果将泛银河世界历史上的诸伟大文明比作成人,那么蓝星文明连婴儿都算不上,充其量是刚刚形成的胚胎。但所有昔日的文明种族都已经沉寂,泛银河世界已成为无人记忆的往事。
这些年来,在银河系的各个角落,又有几百个新的智慧种族进入了初级文明,挣扎着飞出了自己的行星。他们对过去几十个银河年的往事一无所知,只是满怀雄心壮志,要去征服万千星河,探索宇宙最深的奥秘。蓝星人也是其中之一。他们浑然不知自己曾是这个恒星系最受人关注的存在,只是对外部世界充满了好奇,正如外部世界曾对他们充满了好奇一样。
蓝星历二零七五年初夏,整个蓝星都把目光凝聚在近地轨道的一个闪烁的光点上:这个星球上的第一艘载人恒星际飞船,质量达一万三千吨的“星火号”已经在太空站组装完成,将在今天出发,带着十一名宇航员,飞出这个行星系。它带着一个近十万平方米的太阳帆,将借助死星的光压和各大行星的引力加速,最终以百分之三的光速飞向距离蓝星十二光年的一颗恒星,并在四百多年后到达那里——已经探明,这颗恒星带有数个和蓝星相似的行星,很可能有生命的存在。在这四百年的旅途中,十一名宇航员将进入冬眠,直到进入目标星系才会被唤醒。他们将在那里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若干年的探测并补充燃料,然后又踏上四百年的归途,在八个半世纪后才会回到家乡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