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掠食(第12/14页)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在同类异性的目光里战斗,我们抵抗得很顽强。笨拙如我,枪法也比平时精准了不少。哈希人的屎蛋在空中不停地爆裂,喷出黏糊糊的东西,有的落到我们的脸上,裸露的肩上、胳膊上。刺激性气味令我们的胃翻江倒海。但渐渐地,我们适应了这种气味,连碱性的黏液滴落到嘴角也顾不得去揩拭了。

这儿是哈希人的老巢,他们的人员似乎无穷无尽,就像那浴池里不断泛出的泡泡,灭了碎了,新的泡泡又会鼓出来。他们瘪了的尸体在巷道里堆积着,罐子也被打烂不少,黄绿色的黏液、锈红色的溶液沧海横流。

女人们尖叫着从我们身边跑过,哈希人立刻用它们滚圆的庞大身躯掩护了她们,这场面很滑稽,好像是他们在保护我们的女人。哈希人的愚蠢让我们赢得了喘息的时机,我们且战且退。十七岁的瓦盖头还抓住一个雪白的女孩说:“跟我们走吧。”

原谅这个孩子吧!我心中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目睹女人的裸体,还不能控制内心的情绪。女孩的眸子里掠过苍白的恐惧,身子软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

这哭声深深地伤害了瓦盖头,他傻傻地愣在那儿,强尼严厉的呼喊宛若天国一般遥远。

哈希人的石弹击中了他的脑袋,红色的、乳白色的液体溅在女孩的身上,她的身体战栗得更厉害了。

强尼痛苦地闭上眼睛,鱼尾纹像鸟爪一般深深地扣进他俊朗的脸庞,那一刻,他苍老了许多。

“强尼!”一个罐子后突然响起门蒂的呼喊,罐子壁上映出几个哈希人的球影。他们没有使用石弹,而是企图俘获她。哈希人从不伤害女人,这传言似乎是真的。门蒂参加过无数次战斗,但一次也没受伤过。

强尼离门蒂很远,中间隔着好几个星期五人筑成的防线。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他是个不错的跑锋,常常能上演长途奔袭的达阵奇迹,但愚笨的星期五人信奉的教条主义同样是有效的——只要同时挥舞大棒,总有一下会击中目标。

强尼宽阔的肩膀结实地挨了一下,一下就歪了,但他还是在惯性的帮助下来到门蒂身边。他用枪干掉一个,门蒂则用匕首干掉了另一个,另外两个屎蛋喷着气弹走了。

强尼挽起门蒂,拼命地往后奔跑,石块不住地在他们身边激起绿色液体。他的奔跑是那种全明星级别的,很有气势,但他的胳膊,手握枪的那一只,却无力地垂着,就像机械师安装了义肢,却没有安上轴承。门蒂短小的腿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几次跌倒在地,强尼不怀好意地审视着她臃肿的腰部,恼怒地说:“都什么日子了,还能吃胖!”

门蒂的眼眶霎时红了,黄牙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永远不要说一个女人胖,哪怕这儿离地球十亿光年遥远。

强尼没再说什么,伸出那条能动的强壮胳膊,把门蒂拦腰抱起,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后跑去。他后撤得很慌乱,以至于忘了指挥我们。我们立刻停止射击,跟着他的背影狂奔。我们向后逃出很远,渐渐远离了哈希人的石林箭雨。也许他们是投鼠忌器,心疼那些泡在罐子里的昂贵“药材”,没有追上来。我们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门蒂靠在强尼的肩膀睡着了,强尼没有清点人数,所有人都不远不近地坐在那儿,就像手指头那样清晰。屁墩死了,瓦盖头死了……由于他们死得较近,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而那些牺牲得比较久远的人又有多少呢?十年了,我心里有些悲凉地感慨着,十年前的那一天,“猫的第九条命”在新约克镇着陆,我像每一个奥克罗地球人一样,热泪盈眶地向它奔去,顶礼膜拜地迎接它的到来。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强尼我也有一块“手表”:一只黄澄澄的烟嘴,它是祖上的遗物。三百年了,烟嘴仍然释放着美妙的烟草香。我一次也没有品尝过香烟的味道,我也从没有像强尼那样填一些本地的烂菜叶子过过干瘾,更不会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用它从亚威农人那儿换几粒饱腹的粮食。我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掏出来,在星光下把玩,轻轻嗅着它淡淡的气味。我的鼻息是那般微弱,生怕稍重的呼吸会过快地消耗它的余香。这一晚,我思考了许多。

十一

奥克罗星的自转很快,天不久就亮了。我永远记得那日的破晓,地平线上的紫日喷薄而出,滴沥着隔夜的暗红之血。厚厚的卷积云堆积在天边,缝隙里漏下铁水般炽热的光柱。天空被剃了阴阳头,半边阴晦缥缈半边刺目碜白。玄青色的荒原就像着了火,滚滚潮水般的镏金红霞沿着大地那纵横交错的沟壑蔓延开来。哈希人滚圆的身躯渐渐从沉沉雾蔼中浮出,他们的身后麋集着密密麻麻的星期五人、亚威农人,甚至还有人类。他们围成环形,向我们逼近。如果我有一架飞行器,能从高空俯瞰,那场面一定是相当壮观。可惜奥克罗地球人早已遗忘了那些有关飞行的技能,沉重的重力把我们牢牢束缚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