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比爹大(第9/11页)

许多人都说这个孩子不吉利,刚出生就发生这么多倒霉的事情,都劝罗敷早点儿把孩子丢了,还可以趁年轻找个将就的人家嫁了。

那时的罗敷比生孩子前还要有风韵,勾住了不少邻近男人饥渴的目光。有的男人甚至同意她把孩子一起带到新组的家庭来,可是罗敷一一都拒绝了。她决心吃尽万般苦也要把这个骨肉拉扯大。其实罗敷本身是不甘寂寞的人,正值青春年华的她也渴望男人在她丰腴白皙的身体上耕耘开垦。无数个夜晚,她欲火焚身,孤枕难眠。

新生的儿子是她全部的寄托和希望,正因为儿子的存在,她才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她的儿子也算争气,仿佛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点,对读书有着极大的兴趣。

45.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渐渐注意到家里的不寻常,便问罗敷:“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我的父亲在哪里?”罗敷早就料到有这样一天,于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造谎言:“你父亲去做生意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这个谎言一直延续到孩子20岁的时候。此时的孩子已经是名震一方的举人了,算得上是年少有成。儿子开始在乎人家怎么看待他怎么看待他的家庭了。因为人家问到“令尊可好”他支支吾吾没有语言回答。

罗敷的谎言瞒不住聪明的儿子了,于是将20年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儿子。20岁的儿子听娘这么一说,立即要求将父亲的尸体从当年的绣花楼里移出来,好好隆重地安葬。罗敷的这个儿子是很爱面子的人,身为举人的他最怕周围的人怀疑他的来路不正。这样一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回答别人的问题。

罗敷带着衣冠楚楚的儿子来到当初和穷秀才幽会的绣花楼,凭着还算清晰的记忆来到藏尸体的房间,和儿子一起将地上的楼板揭开。

令她和儿子都惊奇的是穷秀才的尸体并没有腐化,仰躺在楼板之间的穷秀才就如20年前那样毫发无伤。仿佛他躺在这里只是在安安稳稳地睡觉,只不过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而已。她按了按穷秀才的脸,肌肉仍红润而有弹性。穷秀才的手护在胸前,罗敷移开他的手,看见了当年放在他胸口的银币。银币没有一点儿灰尘蒙蔽,外面的太阳照进楼里,打在银币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罗敷不自觉抬手挡住眼睛。

她的儿子连连惊叹,面前的父亲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这也难怪,穷秀才死的时候才18岁,而这个光耀门楣的举人已经20岁了。他们俩长相相近,乍一看还以为活人是死人的哥哥呢。

她的儿子犹豫了片刻,忙帮忙扶起这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父亲。罗敷跟她的儿子试图将穷秀才的尸体装进佃农装稻谷用的麻袋里。她的儿子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已经过世的父亲那段并不光荣的历史。他甚至想好了,当人家问他“令尊怎么去世这么早”的时候,他可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父亲在外做生意遇到了凶恶的盗贼,然后顺便将自己如何在没有父亲照顾的情况下刻苦发奋的辛酸史夹杂其中,借以彰显他的坚强和志气。

费了好大的劲儿,罗敷才将穷秀才的尸体从楼板的夹层之间拉扯出来。

“咣当”一声,银币从尸体的胸口落下,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罗敷的儿子好奇地捡起了银币,左看右看。

“怎么一面雕刻这么精细,一面没有任何雕饰呢?”满腹经纶的举人问他娘道。

他娘还没回答,突然听到一声咳嗽。

“你着凉了吗?要注意身体啊。”罗敷关心地问儿子。

儿子迷惑道:“我没有咳嗽啊,我以为是你呢。”

“我也没有啊!”罗敷皱眉道。

她儿子和她不由自主地同时向穷秀才的尸体看去,尸体居然动了起来!

他们两人惊呆了!尸体又咳嗽了几声,然后眯着眼睛用力地拍身上的灰尘,接着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睡醒。尸体还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两个人,自顾用手掌捂住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罗敷看着面前的穷秀才,恍惚又回到了20年前。

“你,你,你,是,是诈尸,诈尸吧?”罗敷惊恐地问,手不住地抖。而她的儿子则像雕塑一样愣在旁边,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尸体侧头看到罗敷,立即条件反射似的双手护头趴在地上,连连喊道:“别打啦,别打啦,再打要打死人啦!”

罗敷的表情一会儿是惊恐,一会儿是惊喜,一会儿又变成惊恐。她吞了一口口水,喉咙里“咕嘟”一响。尸体趴在地上静止了片刻,见没有人上前去打他,回过头来看着罗敷问道:“你爹呢?你爹到哪里去了?”

“我爹?我爹十几年前就死啦!”罗敷眼眶里满是泪水,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惊恐,抑或是两者都有之。她的儿子晃了晃脑袋,将嘴巴张得比刚才更大,又呆成了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