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这个州的东部住着一个家具修理工兼经销商,最近去了田纳西州一趟,运回通过信函购买的几件旧家具。这次旅行他驾着拖车(车后挂了一间背后开门的活动屋),同时带上宿营的装备用品,省得沿途住旅馆;由于是一辆崭新的拖车,他不想以超过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行驶。回家后他把途上的一段经历告诉妻子,这段经历当时他就觉得有趣,事后仍感到好笑,值得重提。他觉得这事有趣并认为重述时他会使之娓娓动听,多半是因为他和他妻子的年纪都不算老的缘故,而且他离家已经一星期有余(那是中速行驶的结果,他觉得控制车速是明智的)。那段故事涉及两个人,他在途中顺便搭上的两位乘客,他提到那城镇的名字,在密西西比州境内,在他进入田纳西州之前:

“我决定加些油,已经减慢车速朝着加油站开去,这时我忽然看见一个面目和善的年轻女人站在路边的拐弯处,像在那儿等候我经过,好主动搭她一程。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开初我没看清,也完全没瞧见跟她一道的那个男人,直到他走上前来同我说话。起初我认为,刚才没瞧见他是由于他没同她站在一起。后来才明白,他是那种不是一眼就能看见的人,要是他独个儿站在地势低洼些的地方。

“他于是走上前来,我有点儿急急忙忙地说:‘我可不去孟菲斯哟,如果那就是你们想去的地方。我正要往田纳西州去,要经过杰克逊城。’于是他说:

“‘那很好。这正合我们的意。恰好顺路。’接着我说:

“‘你们两个要往哪儿去?’他瞧着我,像一个不惯于撒谎的人得临时编造一个谎话,但自己明白即使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你们只是到处游逛,对不对?’我说。

“‘是的,’他说,‘就是那样。我们在旅游。由您载我们去哪儿都会帮我们不少忙。’

“于是我叫他上车。‘我想你们不会抢劫我,把我干掉吧。’他去领了她一同回来。这时我才发现她抱着一个婴儿,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他扶她从挂车后门上车,我说:‘你们哪个人来这儿的座位上坐好吗?’他俩合计了一下,然后她来到座位上,他又去加油站拿来一个仿皮革的纸箱子放进车里,然后钻入车内。这样我们开车上路了,她抱着婴儿坐在座位上,不时转过头看他是不是摔下车了什么的。

“起初我以为他们是两口儿,根本没想别的,只觉得这么一个健壮匀称的年轻姑娘咋会喜欢上他。他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看上去像个老实人,那种找上活儿就会认真干的人,长时间地干同一桩活儿也不会闹涨工钱什么的,让他干他就会一直干下去。这就是他给人的印象。他看起来像是,除了干活的时候,都是木里呆气的,同周围摆放的东西差不多。我绝对不能想象,会有什么人,任何女人,同他睡过觉,更不用说有任何把柄可以向乡亲们证实这件事。”

你不害臊?他的妻子说。当着女人的面这样讲话他们在黑暗中闲谈。

无论咋说,我看不见你脸红他说。他继续往下讲:“等到当晚该宿营的时候,我才觉得他们有点儿不对劲。她坐在我身边,像男人通常做的那样,我同她攀谈,谈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从亚拉巴马州来,她老在说‘咱们来自’,我以为她在指她自己和车后那个男人。说起他们上路已经快八个星期了。我说:‘你那婴儿没八个星期吧,要是我没把肤色看错。’她说婴儿刚生下来三个星期,在杰弗生镇出生的。我说:‘噢。人们在那儿用私刑处死了一个黑鬼。当时你准在那儿。’她立即闭嘴不谈了,像是他早就关照过她别谈这事。我知道是那种情形。于是我们往前行驶,后来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我才说道:‘咱们快到一个镇了。我不进城去住。可是,你们要想明天跟我一起走的话,早上六点我会上旅馆去接你们。’她坐着不动,像是在等他表态,隔了一会儿他说:

“‘我看您的车挂了活动屋,您用不着担心旅馆的事。’我没吭气,我们的车往镇上开去,他问:‘这是不是个大镇?’

“‘我不知道,’我说,‘我猜这地方总会有个寄宿舍什么的。’

“于是他说:‘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有个供旅游者露营的地方。’我没答话,他又说:‘会不会有帐篷出租。这些地方的旅馆要价都很高,对于出远门的乡亲来说。’他俩压根儿没提要去哪儿。看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走着瞧,能去哪儿算哪儿。可当时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想听我说什么,可又不想直截了当地亲自求我。像是如果上帝有意叫我说,我就会说,要是上帝有意叫他们去住旅馆,花三块钱住间房,他也会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