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椅(第2/4页)

……

我开始浮想联翩,任由神思沿着这个话题之路,驰骋在怪异而神秘的遐想中。

有一阵子,我恍若置身于一座美丽的城市。那是巴黎,但究竟是什么时代呢?我信步走在街上,观看居民房舍、剧院和公共建筑;走到一座广场,忽见一幢高大的建筑,十分美观、华丽而又漂亮。

再看建筑物正面的几个金色大字:“自杀者之家”,我就不免深感诧异。噢!怪极了,好似白日做梦,神思翱翔在一个不真实而又可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令人奇怪,什么也不刺眼;奇思异想撒起欢儿来,就不辨可笑还是可悲的了。

我走向那个建筑物,只见几个穿西服短裤的听差坐在门厅里,守着衣帽间,仿佛守着一个俱乐部的入口。

我走进去瞧瞧。一名听差站起来,问我:

“先生打算?”

“我打算了解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别的事儿?”

“没有。”

“那么,先生可否愿意我带您见见秘书?”

我有些迟疑,又问了一句:

“这是不是太打扰他了?”

“嗳!没事儿,先生,他在这里的工作,就是接待来问讯的人。”

“那好,请带路吧。”

他带着我穿过几条走廊,看见在那里闲聊的几位老先生,最后走进一间漂亮的办公室,里面只是有点儿暗,木制家具全漆成黑色。一个身体肥胖、大腹便便的年轻人,一边写信一边抽雪茄,闻烟味便知他抽的是上等货。

他站起身,我们彼此问好,等听差出去之后,他就问道: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先生,”我答道,“恕我冒昧,我从未见过这座建筑,门口写的几个字令我十分惊讶,于是我就想问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先微微一笑,然后一脸得色,低声回答:

“我的上帝,先生,就是杀死渴望死去的人,但是要做得干净利落,我不敢说多么惬意,至少要让人舒舒服服地死去。”

我并不感到多么震惊,大体上倒觉得这很自然,也很公正。我特别诧异的是,在这个充斥功利的、人道的、自私的卑劣思想,而又压制一切真正自由的星球上,敢于开创这样一种事业,真无愧于解放的人性。

我又问道:

“你们怎么会产生这种创意?”

秘书答道:

“先生,在1889年举办世界博览会之后五年间,自杀的人数激增,就必须采取紧急措施了。什么地方都有人自杀,大街上,舞会上,餐馆里,剧院中,火车上,甚至在共和国总统的招待会上,无处不发生。

“这种场景,不仅对我这样喜欢生活的人惨不忍睹,而且给孩子也提供坏榜样。因此,必须集中引导自杀。”

“自杀激增,是怎么引起的呢?”

“我一无所知。其实,我认为这个世界老化了。大家开始看清了,只是做出了错误的抉择。如今,人们就像认识政府一样,也认识命运是怎么一回事了,大家看到处处都受骗,就干脆走掉。一旦认识到上帝对待人类,就像议员对待选民一样,极尽说谎,弄虚作假,偷窃和欺骗之能事,人们就火冒三丈,但是我们又不能像罢免贪污受贿的代表那样,每三个月就改换一个天主,那只好离开这个坏透了的世界。”

“的确如此!”

“唔!我本人倒也无所抱怨。”

“您能否告诉我,你们这个机构是怎么运转的?”

“乐意效劳。等日后您愿意,也可以加入。这是一个俱乐部。”

“是个俱乐部!!!”

“不错,先生,创建者是国内最杰出的人物、最伟大的思想家,以及最有眼光的有识之士。”

他由衷地笑起来,又补充一句:

“我向您保证,在这里特别开心。”

“在这里?”

“对,在这里。”

“您真让我吃惊。”

“我的上帝!大家在这里特别开心,正因为俱乐部成员都不怕死,而惧怕死亡,恰恰是人生欢乐的最大破坏者。”

“请问,他们既然不自杀,为什么要参加这个俱乐部呢?”

“加入这个俱乐部,并不以自杀为条件。”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来解释。面对无限激增的自杀数量,面对自杀给我们展现的惨相,就组织起来一个纯粹慈善的协会,保护那些绝望者,向他们提供的死亡,即使不是出乎意料,至少也是平静而不知不觉的死亡。”

“这样一个机构,究竟是谁批准成立的?”

“是布朗热将军(注:乔治·布朗热(1837一1891),法国将军、政治家,曾任国防部长。深受众望,周围聚集一大批爱国者和对现政不满者,他在许多省和巴黎竞选获胜,计划发动政变而又放弃,逃至比利时,在情妇的墓前自杀。),就在他短暂当政期间。他那个人有求必应。而且,他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就这样,组建了一个协会,这些开明人士、看破红尘者和怀疑主义者,就是要在巴黎市中心,建起一座蔑视死亡的神殿。这栋房子,当初是个令人恐惧的地方,没人敢走近。可是,创建者就在这里聚会,还举行一个盛大的庆祝晚会,邀请来萨拉·贝因哈特夫人、朱迪克夫人、泰奥夫人、格拉尼埃夫人,以及其他二十余位夫人,还邀请来德·莱兹凯先生、科克兰先生、穆奈先生、苏利先生、波吕先生等;还举办音乐会,演出仲马、梅拉克、阿莱维和萨尔杜的喜剧。我们那么多演出,只有一次演砸了,就是贝克先生创作的一出剧:当时他挺伤心,但是后来在法兰西喜剧院演出,便获得极大成功。总之,全巴黎人都来了。这事一炮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