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7页)
沈绿爱打了个哈欠说:“你叫他有什么用?你跟袁世凯作官,他还不愿理睬你呢。”
沈绿村这才简单地把来意说了一遍,最后说:“离赛会还有半年,天醉若能带上好的茶叶品类,再把鸦片戒了,我保证带他去美国参加赛事。”
沈绿爱听了,心里便有点动弹,但想起他现在这个骨瘦如柴的瘤君子像又没了信心,说:“大哥,我对他是没啥盼头了,你想试,你自己去试吧。”
绿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们两个,天生不是一对,没天谈。”说完站起来要走。不料斜刺里钻出个嘉和,朝他深鞠一躬,说:“大舅,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立刻就去吴山,一定把爹拖回来见你。”
嘉和这一年长得高,十三岁的男孩子,有模有样了。绿村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读书了吗?”
“再一年要去报考师范了。”他说。
“不当老师,读师范干啥?”
“我跟嘉平说好了,去师范,读书不要钱。”
“你这个孩子,你家没钱,你大舅有。供个孩子读书,还供不起吗?”沈绿村感叹了一声。
嘉和低着头,面孔就白了,此时他痛恨自己对人说了“钱”字。因此口气变得生硬:“我和嘉平商量好的。我们自家的事情自家来管。”嘉和边说边往外面跑,边跑边说,“妈你放心,我一定把爹拖回来。”
嘉平正站在门外石径上,拿着一根三节棍,砰砰喷喷地玩。叶子坐在院子里那架老紫藤绕起的座架上,边看边鼓着掌。
绿村问:“嘉平,你怎么不和你大哥一起到吴山叫你爹回来?你们一起去,你爹就更动心了。”
谁想这孩子,收了棍,一本正经地说:“就算把他唤回来,又有什么?这么大的中国,有多少人在抽鸦片,要改变他们,就得从根本上做起。”
绿村真没想到,小小一个男孩,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议论时局的话来。
“怎么,你想学林则徐虎门销烟?”
“那是七十年前的事情,我想学黄兴、李烈钧,把袁世凯打下台,孙中山当总统,国家强盛了,列强就不敢给我们鸦片了。没了鸦片,像我爹这样的人,就自然而然戒了烟。”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绿爱朝儿子白了一眼,心里却充满了自豪和慰藉,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别看愣头愣脑,却是真有见地的。
沈绿村却皱起了眉头,说:“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们学堂敢教这个?”
“是我自己想的。”嘉平拉着叶子,说完了这句话就跑了。
沈绿村对妹妹说:“你得管管他,否则日后给你闯祸的,不会是别人。”
绿爱无精打采地织着手里的毛衣,说:“我哪里还有心思管他,我一天到晚想着的是怎么样拆东墙补西墙。”
沈绿村站了起来,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来路上盘算好的那一腔兴致。在忘忧茶庄,他是弄不到什么可以拿到美国去的东西了,他拍了拍手里的白手套,说:“小妹,实在不行,你带着孩子回娘家吧。”他又想了想:“把茶庄变卖了,总比给他们抽光了要强。另外,把嘉和也给带上,我看这个孩子,倒是比嘉平更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不等他回来了?”
“你都不相信他了,我和他又隔了一层,还能相信他?”
沈绿村这么说着,心里多少有些遗憾,爹的这笔投资没弄好,在嫁女儿上亏本了。
嘉和在吴山圆洞门见着的是一幅奇异的场景。嘉草正靠在右边山墙上呜呜地哭,两只脚并拢,两只手平伸开,手背上放着两个小酒盅。嘉草的头顶上,也放着一只大瓷碗,嘉乔正站在旁边的凳子上面,手里捧着个酒瓶,咕喀咕略地往里面倒水,倒得满满的。水又往嘉草脸上流,嘉草一边哭,一边又不敢动弹,嘉乔还在旁边斥着她:“不准哭!不准哭!”
嘉草一见大哥进来了,哭得更响,两只手往下压,一只酒盅掉到了地上,嘉乔立刻在她耳朵上狠拧了一下,且骂道:“小娘生的丫头片子!嚎什么丧!”
嘉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复杂的下流话,嘉乔是从哪里学来的?而且骂得还那么地道!再一看,妹妹哭成这个样子,又不敢动弹,眼睛盯着大哥,嘴巴一抿一抿的,只盼他来解救。
嘉和气得上去一脚把嘉乔那凳子端了,然后拎了仰面掉在地上的嘉乔,狠狠揍了两屁股,嘴里骂道:“我叫你欺侮妹妹!我叫你欺侮妹妹!”大嘉乔被打得也哇哇直哭起来,嘴里只求说:“大哥别打我哥别打我,以后不敢了!”
“说,是谁教你的坏勾当?”
“干爹带我去茶行,那里的人教我这样玩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