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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迎接他。主教并非如往常那样带着副手,不知为何,今天他身边是名年轻的神父。神父带着一只盒子,里头应是圣礼用具。跟在两人后头的是司机,拿着破烂的黑公文包。主教跟我握手,介绍了身边的神父。
“我们那可怜的朋友还好吧?”
“恐怕病入膏肓了,主教大人。”
“麻烦借我们一个房间,好让我们换衣服。”
“餐厅在这里,主教大人,客厅在楼上。”
“餐厅就行了。”
我带他进了餐厅,便与乔瑟夫在外头等着。没多久,门打开了,主教走了出来,神父跟在后面,双手捧着圣餐杯,杯上是只小餐盘,里头放着圣饼,全由几近透明的细麻纱盖着。我只在晚宴或午宴上见过主教,其余场合从未与他会过面。主教乐于享受美食和佳酿,也爱说些诙谐甚至粗俗的故事。我对他的印象是中等身材,结实强壮,如今穿着白袍,披上圣带,看起来高挑庄严,平时笑容可掬的红润脸庞,如今显得很严肃。就外表而言,他的身上已见不到过去那个骑兵军官的影子,只剩下教会大人物的模样。实际上也是如此。看着乔瑟夫在胸口画起十字,我一点也没觉得惊奇。主教头向前倾,微微鞠了下躬。
“带我到病人那里去吧。”他说。
我原想让他先上楼梯,但他请我走在前头。我们往楼上走去,气氛肃穆。我走进艾略特的房间。
“主教亲自来了,艾略特。”
艾略特勉力坐了起来。
“主教大人,真是万分荣幸啊。”他说。
“别起来了,朋友。”主教转身对我和护士说,“请先离开。”他又对神父说,“我好了就会叫你。”
神父四处张望,我猜他想找地方放圣餐杯,我便把梳妆台上镶着玳瑁壳的梳子推到一旁。护士先下楼了,我带神父进了艾略特的书房。窗户全都开着,面向湛蓝天空,神父走了过去,站在窗口。我坐了下来。海湾正在举行帆船赛,船帆映着蓝天,熠熠闪着白光。一艘船体乌黑的大型纵帆船,张着红帆,迎风向港口驶来。我记得这是捕捞龙虾的帆船,从撒丁尼亚捕来鱼获,供应赌场晚宴的食材。门虽关着,我仍可隐约听见说话声,艾略特正在忏悔。我很想抽根烟,又担心惊动神父。他站着不动,望向窗外。他的身材瘦削,有着浓密的黑色鬈发和清秀的黑色眼睛,皮肤呈橄榄色,可见有意大利血统。他的侧脸透露出南方人那种生命的活力,让我深感纳闷的是,究竟怎样强烈的信仰、热切的愿望,才能促使他放弃人生的欢乐、青春的美好和感官的满足,转而奉献给上帝。
隔壁房间的声音忽然停了,我看着那扇门,门随即打开,主教走了出来。
“来吧。”他用法语向神父说。
书房只剩我一人,我又听见主教的声音,明白他是按教会指示,替临终之人祝祷。接着又是一阵沉寂,艾略特应当在吃圣餐。虽然我并非天主教徒,但不晓得是否因为流着远古祖先的血,每回我参与弥撒,听见侍从摇铃告知圣体奉举时,身体总不禁微微颤抖。如今我的身体竟也发颤,仿佛一阵冷风吹过,心生恐惧又感到好奇。门再度打开。
“你可以进来了。”主教说。
我走进去,神父正拿纱布盖上杯子和放圣饼的小盘子。
“送主教大人上车。”艾略特说道,双眼炯炯有神。
我们走下楼。乔瑟夫和女佣们在大厅等候。三名女佣正在啜泣,她们依序上前,跪着亲吻主教的戒指,主教把两指放在她们头上以表祝福。妻子轻推了下乔瑟夫,他随即上前,也跪下来吻了戒指,主教浅浅一笑。
“你不是没有宗教信仰吗,孩子?”
我看出乔瑟夫努力控制着情绪。
“是的,主教大人。”
“别放在心上。你向来对主子忠诚,即使对信仰有误解,上帝也会宽恕的。”
我陪主教走到街上,替他打开车门。他向我鞠了躬才上车,接着微笑说道:“那位朋友时间不多了,他固然有外在缺点,但是心地宽厚,而且待人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