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9页)
“你母亲跟你一样,全都胡来。”
话虽如此,他却不再坚持了。
半个月之后,产妇能起床了,重又照常干活。
一天早晨,雅娜让她坐下,拉住她的双手,眼睛盯着,说道:
“唉,孩子,把情况全告诉我吧。”
罗莎莉哆嗦起来,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呀,夫人?”
“那孩子是谁的?”
小使女惊恐万状,极力想挣脱双手,以便捂住脸。
然而,雅娜硬是亲了亲她,安慰道:
“丫头啊,这是件不幸的事,发生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一时没有检点,不过,许多别人也都难免。如果孩子的父亲娶了你,也就没人再想这件事了,我们就雇用他,让他和你一起在这里干活。”
罗莎莉就像受人折磨似的连连呻吟,还不时用力想挣脱跑开。
雅娜又说道:
“我完全理解,你是感到羞愧,可是你瞧,我并没有发火,而是平心静气地和你谈话。我打听那个男人的姓名,也是为了你好,因为我看你这么伤心,就觉得他抛弃了你,我就是要阻止他这么干。喏,于连会去找他,我们要逼他同意娶你,而且,我们留你们俩在这里干活,就会迫使他好好对待你。”
这回,罗莎莉猛一用力,双手终于从女主人的手中挣脱出来,发疯一般地跑了出去。
用晚餐时,雅娜对于连说:
“我劝过罗莎莉,想让她说出引诱她的那个男人的姓名,可是没有问出来。你也试试吧,我们好迫使那个无赖娶她。”
不料于连当即发火,答道:
“哼!告诉你,这件破事,我再也不想听了。你非要留下这姑娘,那就留着吧,但是不要再来烦我。”
打从罗莎莉生孩子之后,于连的脾气更坏了,而且养成一跟妻子说话就叫嚷的习惯,就好像他一直没有消气。反之,雅娜说话倒总是压低声音,和颜悦色,以商量的口气,以免争执起来。然而夜晚躺在床上,她常常独自垂泪。
他们蜜月旅行回来之后,于连很少和她同床,现在他尽管总发脾气,但又恢复做爱的习惯,连续三个夜晚不入他妻子卧室的情况,是极少见的。
不久,罗莎莉也完全康复,也不那么伤心了,只是还有点提心吊胆,摆脱不了一种无名的恐惧。
有两回,雅娜又想盘问她,她都慌忙跑开了。
于连也突然变得和气了,年轻的妻子又隐约怀有希望,心情也快活起来,不过偶尔还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烦恼,但她绝口不提。现在还没有解冻,一连将近五周,白天晴朗,碧空像水晶一般,夜晚,广宇寒峭,满天星斗又仿佛繁霜,覆盖着坚硬而闪光的一色雪原。
在扑满雾凇的大树屏障后面,孤零零的方形院落的农舍穿着白衬衣,仿佛睡熟了。人畜都不再出来,唯有茅屋的烟囱暴露隐藏的生命,那缕缕炊烟垂直升向冰天。
原野、绿篱、围垣的榆树林,一切都仿佛冻死了。时而听见树木咔吧咔吧的响声,就好像树皮里的肢体都破碎了,有时一根粗枝会脱落,无坚不摧的严寒冻僵了树液,截断了纤维。
雅娜惶恐不安,等待着暖风吹来,她认为浑身这股说不出来的难受劲,是天气太严寒的缘故。
她时而厌食,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时而脉搏狂跳,时而稍稍进一点食又消化不良,感到恶心。由于心弦绷紧而时时震动,她处于一种持续的、难以忍受的兴奋状态。
一天晚上,气温又下降了,于连要节省木柴,餐厅里烧得不够暖。他吃完饭还直打寒战,搓着双手,低声对妻子说:
“今天夜晚同床该有多美,对不对呀,我的猫咪?”
说着,他就笑起来,笑得还像从前那样爽朗。雅娜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但是不巧,这天晚上她正感到不适,浑身疼痛,情绪特别烦躁,于是她同于连接吻时,就轻声央求让她单独歇息。她解释两句,说她不舒服:
“亲爱的,求求你,我确实身体有点难受。等明天,一定会好些的。”
于连也没有坚持:
“随你便吧,亲爱的,你若是病了,就应当调养调养。”
接着,他们就谈起别的事情。
雅娜要早早睡下。于连特意吩咐下人给他的卧室生上炉火。
等仆人来禀报说炉火烧旺了,于连就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回房去了。
整座楼房似乎都冻透了,墙壁好像直打寒战,发出轻微的声响,雅娜躺在床上瑟瑟发抖。
她起来两次往炉子里添木柴,又找来长袍短裙和旧衣服,一层一层压在衾被上,可是怎么也暖和不过来,双脚麻木了,战栗从脚传到小腿,直传到大腿,她辗转反侧,心绪烦躁到了极点。
时过不久,她的牙齿开始咯咯打战,双手也瑟瑟发抖了;胸口憋闷,心跳缓慢下来,发出怦怦的低沉声响,有时还仿佛停止跳动了;喉咙也发紧,好像吸不进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