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朋友(第5/6页)

“对,你做得很对,不去看这些东西。我认为好女孩是不应该看这些的。这些东西是用来取悦一些人的,但我宁可让我的外甥玩火药,也不会给他们看这些害人的垃圾。”

“并不是所有这类东西都是害人的,只是无聊,你也知道。如果有需求,我觉得供应这些东西没什么坏处。许多非常体面的人就写这所谓的轰动性小说,这是正当的谋生手段。”乔说着用针猛地划皱褶,针过之处留下一道小裂痕。

“威士忌有需求,但我想你我都不喜欢去销售它。如果体面的人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样的伤害,就不会觉得这种谋生手段是正当的。他们没有权力在小糖球里包毒药,然后给小孩子吃。不,他们应该想一想,在做这种事之前先清扫大街上的泥巴。”

巴尔先生热切地说着,把报纸揉成一团,朝炉子走去。乔静静地坐着,仿佛火已烧到她的身上。那三角帽变成了烟,毫无害处地沿着烟囱离去了。可她的脸还在燃烧,而且还烧了好一会儿。

“我真想把所有剩下的都付之一炬。”教授嘴里咕哝着,带着宽慰的神情走回来。

乔想象着,她楼上那堆报纸烧起来,火焰会有多大啊,此刻她那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沉重地压在她的良心上。然后,她自我安慰地想:“我的跟那些不一样,只是无聊,绝对不会害人,所以用不着烦恼。”她拿起书本,一副勤学的神情问:“我们还要继续上课吗,先生?我现在很乖,很有礼貌了。”

“希望如此。”他就说了这么几个字,但其含义比她想象的要多,他严肃而慈祥的目光让她有一种感觉,仿佛“火山周报”这几个大号字体就印在她额头上。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就拿出报纸,细细地重读了一遍自己所写的每一个故事。巴尔先生有点近视,有时要戴眼镜。乔曾经试戴过一次,笑着发现她书上细小的字放大了。此刻,她似乎戴上了教授的精神眼镜,或者说道德眼镜,而荒唐故事中的瑕疵令人恐惧地盯着她,让她惊慌失措。

“确实是垃圾,如果继续写下去,过不了多久,情况会更加糟糕,因为一篇比一篇耸人听闻。我这么盲目地写着,损人不利己,仅仅是为了钱。我知道是这么回事,只要我静下心来读,就会感到非常羞愧。要是家里人看到了,或者巴尔先生掌握了,我该怎么办?”

单单这么想着,乔的脸又发烫了,她把整捆报纸都塞进了火炉里,火焰之大差点要把烟囱烧着了。

“是的,火炉是这些易燃垃圾的最好归宿。我宁可把整幢房子烧掉,也不愿意叫人家用我的火药来炸飞他们自己。”她一边想,一边看着《侏罗纪的魔鬼》迅速燃烧,化成带一只只火热的眼睛的一堆黑色灰烬。

三个月的辛劳只留下一堆灰烬和搁在腿上的钱了。乔坐在地上,冷静地思考怎么来处置这笔工资。

“我认为,还没造成太多的伤害,我可以保留这笔钱,偿付我的工时费。”乔自言自语地说。经过长时间的沉思后,她不耐烦地补充道:“我简直希望自己没有良心,这要方便得多。如果我不讲究做好事,那么,做了错事就不会感到不安,我就会活得很好。有时候真希望妈妈爸爸对这种事情不那么苛求。”

哦,乔,不能这么想,而应该感谢上帝,“爸爸妈妈有苛求”,而且从内心深处可怜那些没有这样的监护人的人们吧。监护人用原则来管束,对不耐烦的年轻人来说,这可能看起来像是监狱的高墙,但结果证明是妇人塑造性格的可靠基础。

乔不再写轰动性小说了,她认定金钱补偿不了她所承受的情感震撼。但是,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是她那一类人通常的做法。她走上了舍伍德93太太、埃奇沃思94小姐和汉娜·莫尔95的道路,然后写了一篇故事,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随笔,或者说是布道词更为恰当,因为它是激情洋溢的道德篇。她从一开始就心存疑虑,她活跃的想象力和女孩子特有的浪漫情感,对这种新的风格感到不自在,就像穿着上世纪呆板而累赘的服装参加化装舞会。她把这篇说教的宝贝送给好几个市场,结果却发现没有买主,于是,她倾向于同意达什伍德先生的观点—道德说教没有销路。

然后,她开始试着写起儿童故事来,如果不是那么唯利是图,想要得到几个臭钱的话,这个故事是很容易脱手的。唯一愿意给她付足稿酬、使她感到少儿文学值得一试的人,是位可敬的先生。这位先生觉得,让全世界皈依他那种信仰是自己的使命。但是,虽然乔很愿意为儿童写作,但她不情愿让自己笔下所有的淘气男孩,因为不去某个主日学校上学而落入熊口,或者被疯牛顶撞;也不情愿让笔下所有去上学的好孩子得到各种各样的福佑,从金色的姜饼到他们离开今世时的护送天使,口齿不清的舌头喃喃着圣歌或者布道词。所以,少儿文学的尝试没有结果,面对现实的乔把墨水瓶盖上,突然变得非常谦虚起来了,是一种健康的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