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朋友(第6/6页)
“我什么也不懂。得等待开窍以后再重新开始。这期间,如果我不能做得更好,就‘清扫大街上的泥巴’,至少,那是正当的。”这个决定证明,第二次从豆茎上掉下来,对她来说是有益的。
当这些内心革命进行着的时候,她的外表生活和往常一样忙碌,波澜不惊。如果说有时候她显得严肃或者有点儿悲伤的话,那么,其他人都不会察觉,只有巴尔教授注意到了。他默默地关注着,乔根本没发觉他在注意她,看她有没有接受他的责备,并从中受益。她经受住了考验,他满意了。尽管他们之间从不谈起,他知道她已放弃了写作。他的这种猜测不只是凭她右手的食指不再沾着墨水了,而且还有现在晚上的时间她下楼来了,报社里也不再碰见她了,学习起来有顽强的毅力了。所有这些现象让他断定,她现在全身心地在从事一些有益的事情,哪怕不是很对她的胃口。
他多方面帮助她,成了她的一位挚友。乔感到乐融融的,尽管墨水笔搁起来了,但她还学了德语以外的课程,为谱写自己人生的轰动性故事打下基础。
这是一个漫长而怡人的冬天。到六月,她离开了柯克太太家。分别的时刻,大家都依依不舍。几个孩子极为伤心,巴尔先生的满头毛发都倒竖起来,心情烦躁不安的时候,他总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回家?啊,你有家可回,真幸福。”当她告诉他回家的事时,他回答说,然后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抚弄着胡子,这是离别前夜在她举行的小告别会上的一幕。
她一早就要动身,所以提前跟大家一一道别。轮到该他说话时,她热情地说:“喂,先生,如果旅行路过我们那里,别忘了来看我们,好吗?如果你忘记,我肯定不会饶恕你的,我要他们都来认识我的朋友。”
“是吗?我可以来?”他一边问,一边低下头看着她,脸上是一种渴望的表情,她没看出来的。
“是的,下个月来。劳里下个月毕业,你来参加毕业典礼,换个新口味。”
“你是说你那个最要好的朋友?”他的语气有点变了。
“是的,我的男孩特迪。我很为他骄傲,想让你见见他。”
乔抬起了头,神情自若,只沉浸在快乐的憧憬中—介绍他们认识的情景。巴尔先生脸上的某种东西突然让她想起,她看待劳里可能超越了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正是因为特别不希望表现出有什么异样,脸却不知不觉地红起来了,她越是努力克制,脸越是红。要不是蒂娜坐在她的膝上,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结局。幸好这个小孩要拥抱她,于是她立刻顺势把脸藏起来,希望教授没看见。但他看见了,他的心情又起了变化,从瞬间的焦虑变成了平常的神情,他诚恳地说:
“恐怕没时间参加毕业典礼,但我希望这个朋友非常成功,希望你们大家幸福。上帝保佑你们!”他说着与乔热烈地握握手,把蒂娜驮到肩上,离开了。
但是,等两个男孩上了床之后,他长时间地坐在壁炉前,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倦怠,还有点“heimweh”,德国人的思乡病,心情很是沉重。有一次,他回忆起乔抱着那个小孩坐着时脸上曾经露出一种从没见过的温柔表情,于是双手托着头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好像在寻找不见了的东西。
“那不是我的,现在不可有这种奢望。”他自言自语,近乎呻吟地叹息着。然后,仿佛在责备自己没有控制住这种渴望,他走过去,亲吻枕头上两个头发蓬乱的脑门,拿起他很少用的海泡石烟斗,翻开了他的柏拉图。
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处理得很有男子气概。可是我认为,他不会觉得一双乱哄哄的男孩、一个烟斗,抑或那本神圣的柏拉图,能够替代老婆孩子家里等的满足感。
第二天早上,天虽然还很早,可他还是赶到车站来为乔送行。多亏了他,乔在愉快的记忆中开始了寂寞的旅途。一张熟悉的笑脸为她送行,一束紫罗兰陪着她,最美好的是,她幸福地想着:“好了,冬天过去了,书没写,财也没发。可我交了个朋友,值得结识,我要一生都以他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