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认出(第2/4页)

“英明的判决!”陌生人严肃地点点头说道,“这样,她将成为自己的罪行的一个活的训诫,直到那个不光彩的红字被刻在她的墓碑上。然而,她的那个罪恶的伙伴竟没有与她一起站在绞刑台上,这令我感到恼火。不过,他会败露的!他会败露的!他会败露的!”

他彬彬有礼地向与他谈话的市民鞠躬,对他的印第安人同伴耳语了几句,然后他们双双费力地挤出人群。

当他们经过广场的时候,赫丝特·普林一直站在刑台上,目光凝视着陌生人。她的目光太集中了,以至于在高度专注的当儿,视野中的其他事物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她。也许,如果两个人单独会面,会比现在这种见面方式更加可怕:现在正是正午,烈日当空,阳光热辣辣地照在她的脸上,把她满脸的羞愧之色暴露得一览无余;胸襟上可耻的红色标志;怀里罪恶诞生的婴儿;全体居民像过节似的被吸引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本来只该在炉边平静的微光中,在家庭幸福的气氛中,或者在严肃地做礼拜时的面纱底下才能见得到的面容。尽管今天的会面是可怕的,但是她觉得这成千上万的目击者对她起到一种庇护作用。现在,他们这样站着,彼此之间相隔着这么多人,总比他们两人独处,面对面地打招呼来得好些。她仿佛是以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场面作为保护,并担心这种保护会离开她。因为陷入这些想法之中,她几乎没有听见身后的一个声音,直到这个声音以全体民众都听得见的、响亮的、庄严的声调,不止一次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听我说,赫丝特·普林!”那声音说道。

前面已经提到,就在赫丝特·普林站着的绞刑台的正上方,是一种连着会议厅的露天的看台。那是当时举行公共庆祝活动仪式时,地方行政官聚集并发布公告的地方。作为对我们描述的这个场面的见证,这里坐着贝林厄姆总督本人。他的椅子周围是四个持戟的警卫官,作为仪仗队。总督的帽子上插着一根黑色羽毛,斗篷上绣着花边,斗篷里面是黑色的天鹅绒紧身衣。他是一位已上了年纪的绅士,在他的皱纹上雕镌着艰苦的经历。他并非不适合担任这个社会的首脑和代表。社会不是把它的起源和进步以及它目前的发展状态归功于少年时期的冲动,而是归功于成年时代的坚强和锻炼出来的能力,以及老年人隐晦的精明。这个社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就,恰恰是因为它想象和希望得太少。围绕在主要统治者周围的其他杰出人物以其态度庄严而闻名,因为他们属于这样一个时期,即权力机构被认为是具有神的机构的神圣的时期。毫无疑问,他们是公正的、贤明的和善良的人。然而,若要从整个人类中挑选出同样聪明和有德行的人,与赫丝特·普林掉过脸所面对的板着脸孔的圣人相比,被挑选出的人更无判决一个犯错误的女人的能力,也更无分清善恶的能力,那确实不容易。她似乎意识到,她可以指望的任何同情,只能来源于宽宏大量的、热情的民众。当她抬起头来,朝阳台望去时,这位不幸的女人顿时脸色刷白,浑身发抖。

引起她注意的声音,是可敬的和著名的约翰·威尔逊的声音。他是波士顿最年长的牧师,而且,像他这个职业中的大多数同龄人一样,他也是一位大学者,还是一位仁慈、和蔼的人。然而,最后这个特征没有得到像他的智力上的天赋那样彻底的发展。事实上,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让他羞愧的事,而不是一件让他扬扬自得的事。他站在那儿,无边的便帽底下有一圈灰白色的头发;他那双习惯于书房里的幽暗光线的灰色眼睛,像赫丝特的婴儿的眼睛一样,在纯净的阳光下眨巴着。他看起来像是我们在旧布道书上所见过的模糊的镌刻画像,但是并不比那些画像中的任何一个人更有权利走出来,如他现在这样干预人类的罪恶、情欲和痛苦的问题。

“赫丝特·普林,”牧师说道,“我已经与这位年轻的兄弟争论过——他的布道你有权旁听,”说到这儿,威尔逊先生将一只手搁在他身边的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的肩上,“我是说,我试图说服这位虔诚的年轻人,他应该在上帝面前,在这些英明、正直的统治者面前,在全体民众都听得到的地方,处理你的问题,追究你可耻、邪恶的罪恶。由于他比我更了解你的天性,因此,他更懂得该使用什么语言——使用温和的言词还是恐怖的言词,以便战胜你的强硬与顽固,使你不再隐瞒那个诱惑你堕落的男人的名字。可是他反对我的意见。尽管他的聪明超过了他的年龄,但是他有着年轻人的那种过度的温柔。他说将你心底的秘密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恰恰损害了一个女人的天性。但是,正如我力图说服他的,耻辱在于犯罪行为,而不在于供出罪恶。丁梅斯代尔兄弟,你再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好吗?该由你呢,还是我来整治这个可怜的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