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认出(第3/4页)

阳台上那班高贵的、可爱的人当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叽叽喳喳声。贝林厄姆总督以权威的语气,把主要意思说出来,只是因为对讲话对象——这位牧师的尊重而有所缓和。

“丁梅斯代尔先生,”他说道,“这个女人的灵魂的主要责任在于你,因此,你应该劝她悔悟和坦白,并把这看作一种考验及其结果。”

这一直率的要求,把全体民众的目光都吸引到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身上。丁梅斯代尔是位年轻的牧师,来自英国一所最有名气的大学。他把这个时代的所有学问都带到了我们荒芜的林地。他的口才和宗教热情,已经使他在同行中居于显赫的地位。他的外貌很引人注目:生就高耸的苍白额头,一双忧郁的棕色大眼睛,还有一张除非用力闭合否则易于颤抖的嘴——这显示出神经质的敏感和巨大的自制力。尽管他具有很高的天赋和学术造诣,这位年轻的牧师总带有某种神态——一种忧心忡忡、惊愕的和半受惊的神色——犹如一个觉得在人生道路上误入歧途、茫然若失,只能在自己的某个与世隔绝之处才能自由自在的人那样。因此,只要他的本职许可,他便踏着绿树成荫的小路散步,借此使自己保持纯真和孩子气。在适当的场合,他带着一种清新、芬芳和纯洁的思想出现。正如许多人所说的,这种纯洁的思想像天使的话语那样令他们感动。

这就是威尔逊牧师先生和总督公开向公众介绍的那位年轻人。他们吩咐他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地方,提及这个女人的灵魂的秘密。她的灵魂虽然已经堕落,但还是如此神圣不可侵犯。这种尴尬的境况使他面无血色,嘴唇直哆嗦。

“兄弟,跟那个女人谈谈吧,”威尔逊先生说道,“这对她的灵魂至关重要。因此,正如可敬的总督所说的,既然她已经把灵魂托付给你,这对你自己的灵魂也是重要的。劝她坦白吧!”

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低着头,仿佛在默默地祷告,然后朝前走出来。

“赫丝特·普林,”他俯身在阳台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听到这位先生的话,也看到我在为这一责任而苦恼了吧。倘若你觉得这样做有助于你的灵魂的安宁,会使你在人间所受的处罚更有效地拯救你的灵魂,我责令你说出你的同案犯和共同受难者的名字!你绝不可以因为对他抱有任何错误的同情和慈悲,而保持沉默。因为,请相信我,赫丝特,尽管他必须步下高位,站在你身边那耻辱的刑台上,但是,这样也会比终生隐藏着一颗内疚的心好些。你的沉默,除了诱使他——是的,可以说是迫使他——在罪恶上又加上虚伪外,对他还能有什么好处呢?上帝给了你公开的耻辱,你由此可以得到公开战胜内心邪恶的好结果。别拒绝给他现在已送到你嘴边的那杯有益健康的苦酒!也许,他根本没有勇气自己去拿来喝呢!”

年轻牧师颤抖的声音悦耳、圆润、深沉、时断时续。这声音如此明显地表现出的情感,而不是这番话的直接含义,使之在所有人的心中震荡,并引起了听众的共鸣。就连赫丝特怀里的可怜的婴儿,也受到同样的感染,将迄今为止茫然的目光转向丁梅斯代尔先生,并举起两只小手臂,发出半高兴、半悲哀的咿呀声。这位牧师的规劝似乎太有力了,以至于人们相信赫丝特·普林一定会说出那个罪人的名字。不然,不论那个罪人本人所处的地位有多高或多低,都会出于某种内在的和不可避免的需要,而被迫登上这个绞刑台。

赫丝特摇了摇头。

“喂,上帝的慈悲是有限度的!”威尔逊牧师先生喊道,语气比先前更加严厉了。“连那个小婴儿都开口,赞成和认可你已经听到的劝告了。说出他的名字来!这样,加上你的悔悟,也许有助于摘掉你胸襟上的红字。”

“决不!”赫丝特·普林回答道,眼睛不是看着威尔逊先生,而是直直地盯着年轻牧师那双深邃的、困扰的眼睛。“红字的烙印太深了,你摘不掉。但愿我不仅能忍受自己的痛苦,也能忍受他的痛苦!”

“喂,说出来!”另一个冷酷的、严厉的声音说道。这个声音从绞刑台附近的人群中传来。“说出来,给你的孩子一个父亲!”

“我不说!”赫丝特回答道。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还是对这个熟悉的声音做出回答。“我的孩子必须寻找一个天国中的父亲。她将永远不晓得尘世间的父亲!”

“她不肯说!”丁梅斯代尔先生喃喃道。他俯身在阳台,一只手搁在心口上,一直在等待他的规劝结果。现在,他舒了一口气,将身子缩回。“一颗女人的心的神奇力量与慷慨!她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