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精灵与牧师(第3/4页)

经赫丝特·普林这一急切的和奇特的恳求——这表明她的处境几乎令她发疯,年轻牧师马上站出来,脸色苍白,将一只手按在胸口上——每当他特有的神经质处于激动不安的状态时,他都有这个习惯。现在,他看起来,比在赫丝特被公开示众时我们对他的描述,更显得忧虑重重,憔悴不堪。而且,不知是由于他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抑或是什么其他原因,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在其不安的和忧郁的深处,存在着无穷的痛苦。

“她所说的是事实,”年轻的牧师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悦耳、颤抖,却有力,以至于在门厅一再回响,连空盔甲也产生了共鸣,“赫丝特所说的和激励着她的情感,都是诚恳的!上帝给了她孩子,也使她本能地了解孩子的天性和需要。而这个孩子似乎太独特了,没有其他的凡人,能像她那样了解这个孩子的天性和需要。况且,这种母女之间的关系,难道不存在着一种非常神圣的性质吗?”

“啊!——怎么会是那样呢,可敬的丁梅斯代尔先生?”总督打断他的话说道,“请你讲明白!”“想必正是如此,”牧师继续说道,“因为,假如我们不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们岂不是说,天父——众生的造物主,已经轻而易举地承认一种罪行,并对不道德的淫欲和神圣的爱情不做区别?这个孩子——她的父亲的罪过和母亲的羞耻的产物——来自上帝之手,并以种种方式打动着赫丝特的心。她以这么大的精神痛苦,如此热切地恳求抚养孩子的权利。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要作为一种福分,作为她一生中唯一的福分的。毫无疑问,正如孩子的母亲告诉我们的,这个孩子也是作为一种报应而诞生的:作为一种在许多时候能感觉到的意想不到的痛苦,作为在混乱的欢乐中的一阵剧痛、一阵刺痛和一阵老是复发的极度痛苦!她不是在这个可怜的孩子的服饰上表达了这种想法,如此有说服力地使我们回想起那灼烧着她的胸脯的红色标志了吗?”

“说得好!”可敬的威尔逊先生大声讲道,“我本来担心这个女人无非想拿她的孩子做幌子!”

“哦,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丁梅斯代尔先生继续说道,“请相信我,她清楚地认识到,在那个孩子的存在中,上帝创造了伟大的奇迹。但愿她也能感受到——我想,这是千真万确的——这个恩赐首先是打算让这位母亲的灵魂活着,同时,使她免于陷入更加邪恶的罪恶的深渊。撒旦也许正设法将她投入这深渊呢!因此,让这个可怜的、有罪的女人照料一个婴儿,照料一个可能有无穷的欢乐或悲哀的人,是合适的。这个孩子将由她培养成正直的人,每时每刻使她回想起自己的堕落,并使自己受到教育:如果她能把孩子带上天堂,这个孩子也会把自己的母亲带到那里,这似乎是造物主的神圣保证!这么看来,有罪的母亲比有罪的父亲幸福。因此,为了赫丝特·普林,也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咱们让她们按照上帝的旨意,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吧!”

“朋友,你讲话诚恳得让人觉得奇怪。”老罗杰·奇林沃思笑着对他说道。

“而且,我的年轻的兄弟说的话句句千斤,含意深刻,”威尔逊牧师先生补充说道,“你的看法如何,尊敬的贝林厄姆先生?他不是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做了很好的辩护了吗?”

“没错,”这位地方行政官回答道,“而且还提出了这样的论点,即只要这个女人再没有干出什么丑事,我们愿意让这件事维持现状。然而,必须由你或者由丁梅斯代尔先生就《教义问答》对这个孩子进行适当的和定期的检查。此外,在适当的时候,教区里负责维持秩序的治安官,必须留意她是否上学和做礼拜。”

年轻牧师一讲完,便退了出来,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他的脸部分地被窗帘厚厚的褶层遮住,而阳光投在地板上的身影,因他热烈地恳求而颤抖着。珀尔,这个任性的、轻浮的小精灵,悄悄地朝他走去,两只小手紧握着他的一只手,然后将自己的脸颊紧偎在他的手上。这么温柔的爱抚,然而又这么不引人注目,以至于正在旁边的母亲问道:“那是我的珀尔吗?”然而她明白,这个孩子的心中充满着爱,虽然,这种爱只有在激情中才会流露出来,况且她从出生以来,还从未为如今这样的温柔所软化过。对于牧师来说,除了来自女性的长久寻觅的目光之外,再也没有比这些稚气的偏爱更亲切的了。这些偏爱出自精神上的本能,因此,在我们看来,其似乎隐含着某种真正值得爱的东西。牧师环顾一下四周,将一只手放在孩子的头上,犹豫了片刻,然后吻了吻她的额头。珀尔那不寻常的情绪再也无法持续下去了。她哈哈大笑起来,沿着大厅蹦蹦跳跳地走了。她的脚步太轻快了,因此,威尔逊先生竟然问:她的脚尖是否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