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新英格兰假日(第3/4页)

总之,当时的老百姓正处于无欢乐状态的最初阶段,而且他们又是那些懂得怎么取乐的祖先们的子孙,在庆祝假日这一点上,如果说他们比后代强,甚至超过我们——虽然时间间隔很久,这样说也不会太过分。他们的下一代人——早期移民者的直系子孙——带着清教徒最忧郁的愁容,使整个民族的面貌都变得阴沉,以致后来所有的岁月都无法消除它,我们不得不重新学习已被遗忘的喜庆艺术。

这幅集市广场上的人类生活的图画,虽然主要色彩是英国移民那种暗灰色、褐色或黑色,但由于夹杂着一些不同的颜色,而富有生气。一群印第安人,身穿原始的、华丽的、绣得古里古怪的鹿皮衣服,束着贝壳串珠腰带,佩戴着红色和黄色赭石,插着羽毛,装备着弓箭和石头长矛——远远地站着,面部表情显得呆板、严肃,就连清教徒的表情也远比他们逊色。尽管这些搽脂抹粉的野蛮人很粗野,但他们的面貌还称不上此场面中最粗野的。堪称最粗野的是一些水手。他们是来自加勒比海的那艘船上的船员,上岸来观看在总督就职日表演的有趣节目。他们的脸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蓄着大胡子,是一群粗暴的亡命之徒;他们穿的又宽又短的裤子,用皮带系在腰间,皮带常用粗糙的金片扣紧;他们总是挂着一把长刀,有时也挂一把剑。他们的眼睛在宽边的棕榈叶帽子下面闪烁着。即使在脾气好或兴高采烈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也总是带有几分动物的凶残。他们肆无忌惮地违反约束着所有其他人的行为准则:虽然镇上的人每吸一口烟就被罚款一先令,但他们就在小官吏的眼前抽烟;他们随心所欲地掏出口袋中的扁玻璃酒瓶,慷慨地向四周目瞪口呆的人群劝酒,一口口开怀畅饮葡萄酒或烈性酒。航海阶层不仅在岸上被允许有种种任性的举动,而且还被允许在他们自己的生活环境中进行更铤而走险的行动。这明显表现出当时那个刻板的时代的不完美的道德规范。那个时代的水手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被指控为海盗。譬如,毫无疑问,这条船的全体船员,虽然不是航海界特别坏的人,但是,我们可以说,他们都犯过劫掠西班牙贸易船的罪。如果拿到现代法庭上,他们个个都有上绞刑架的危险。

然而,在那个古老的年代,大海照自己的意志潮起潮落、浪涛汹涌、泡沫四溅或者只受制于狂风暴雨,而几乎无意于受人类法律的约束。海上的海盗可以放弃自己的职业,如果他愿意的话,立即可以在陆地上成为一个正直和虔诚的人;即便在他那无法无天的生涯中,别人也不会不齿于与其进行贸易或临时与其合伙做生意。因此,穿着黑色斗篷,系着浆过的宽领带,戴着尖顶帽子的清教徒长辈,对这些欢乐的海员的吵吵闹闹和粗鲁的举止报以慈祥的微笑。人们看到像年迈的罗杰·奇林沃思医生这样一个有名望的市民走进集市广场,与那条可疑的船只的船长进行亲密交谈,这件事既不会引起人们的惊奇,也不会招惹人们的责备。

就服装而言,那位船长不论在人群中的什么地方出现,他的服装都是最惹眼和最华丽的。他穿着一件上面有许多缎带的衣服,帽子上镶有金线花边,并用金链环绕了一圈,顶上还点缀着一根羽毛。他身佩一柄宝剑,前额上有一道刀伤。他梳理着头发,似乎急于炫耀自己的伤疤,而不是把它掩饰起来。一个在陆地上居住的人如果穿着这样的服装,显露出这副样子,又以轻快活泼的神态如此炫耀,可能就会受地方行政官的严厉审问,或招致罚款或监禁,或戴枷示众。不过,至于这位船长,人们认为一切都与他的身份相称,就像闪闪发亮的鱼鳞与鱼那么相称一样。

布里斯托尔巡航船的船长同医生分手之后,就在广场上闲逛,恰好走到赫丝特·普林站着的地方。他似乎认出了她,便毫不犹豫地跟她搭话。像往常一样,不管赫丝特站在哪儿,她的周围都自动形成一块小空地——一种魔圈——虽然,人们在较远处互相以肘推搡,但谁也不敢,也不愿贸然闯入这个魔圈。红字用这种强制的精神上的孤独笼罩着注定要佩戴它的人。这种孤独,部分是由于她的缄默,部分则是由于她的同胞本能的退避——尽管他们已不再像先前那么刻薄了。现在,这种情况——即使过去不曾有过这样有益的作用——使赫丝特可以与船长谈话而毫无被人偷听的危险。况且,赫丝特·普林在公众面前的名誉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以至于即使城里最以道德著称的主妇有如此举动,结果也就是这样。

“所以,夫人,”船长说道,“我们必须吩咐乘务员在你预先考虑的舱位之外,多备一个舱位!这次航行不必担心患败血病或斑疹伤寒病了!一方面我们有随船医师,另一方面还有另外这名医生。看来,我们唯一的危险将来自药水或药丸。因为,船上有大量的药品,都是我从一条西班牙船上交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