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7/11页)
于是,卡萝尔在参加妇女读书会的第三次例会时,把会上的平静气氛给破坏了——那天主要讨论斯堪的纳维亚、俄国和波兰的文学,沃伦太太就俄国所谓教会崇拜偶像的这种邪说发了言。甚至还没有等到端上咖啡和热面包卷,卡萝尔就抓住钱普·佩里太太做文章了。佩里太太是拓荒时代的那一辈人,心肠好,气量大,她给妇女读书会里的那些摩登的年轻少奶奶们增添了一点儿古色古香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光彩。卡萝尔滔滔不绝地把她的计划一股脑儿都谈出来了。佩里太太点点头,摸摸卡萝尔的手,但是到最后,她却叹了一口气说:
“亲爱的,我巴不得同意你的计划呢。我想,你一定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吧,虽然我们很少看见你到浸礼会来!不过,我觉得你的心儿太软啦。想当年钱普和我从索克镇135赶着牛车,跟随一长溜车队,来到了戈弗·普雷赖136时,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呀,拢共只有一道栅栏,一两个士兵,几间圆木小屋罢了。那时候,我们要一点儿咸肉和火药,就得派一个人骑着马儿到外面张罗。真不知道此人究竟能不能回来,说不定就在回家的路上被土著印第安人一枪打死了。那时节,我们,这些娘儿们——当然咯,起初我们都是种庄稼的——从来没有指望过要有什么休息室来着。我的天哪,那时我们要是有一间像她们这样的休息室,简直就是进了天堂呢!当时我们家的房子,顶上铺的是茅草,一下雨像漏斗,漏得一塌糊涂,只有架子底下才算是干的。”
“后来我们这个镇慢慢发展起来了。那时新建的市政厅会堂,我们觉得也挺漂亮,够神气啦。至于兴建舞厅吗,我认为根本毫无必要。我说现在跳的舞,哪能跟过去相提并论呢。从前,我们跳的舞都是很文雅的,照样也玩得很痛快,不像时下的年轻人,紧紧搂在一块儿,大跳‘火鸡摇摆舞’。真是吓死人!但是,我说,如果他们一定要充耳不闻基督所说的小姑娘宜端庄的圣训,那么,他们还不如到‘派西亚斯骑士团’和‘共济会’那儿去,反正也可以凑合着玩玩,虽然那儿有些会员是不大欢迎外人和雇工去参加他们的舞会的。至于你刚才所说的什么农政科和家政示范活动,当然我更看不出有什么举办的必要了。在我做闺女的时候,男孩子就得凭力气、流大汗学会种庄稼,每一个小闺女都要会烧饭、炒菜,要不然,老娘就会骂她,罚她跪在地上呢!再说,现在瓦卡明不是有一位县里的专员吗?他也许两个星期来这里一趟,传授科学的耕种方法,可以说很够用了,我的老伴钱普说,人人都有这样的看法。”
“至于演讲厅嘛,我们不是有很多教堂吗?听一次好的老式布道,远比听一大堆谁都不想知道的什么天文地理,还有什么书本上的大道理,等等,要实惠得多,这个妇女读书会所讨论的异端邪说够多的啦,也可以说是数典忘祖。你说要把整个市镇改成拓殖时期的建筑风格,是啊,漂亮的东西我也很喜欢呢,一直到今天,我仍然给自己的衬裙下摆镶上缎带,尽管钱普·佩里那个老家伙见了总是耻笑我!可我一直在心里嘀咕,我们这些老八辈儿恐怕压根儿不愿意看到自己辛辛苦苦造起来的市镇通通被拆掉,再去造一个我们一点儿都不喜欢的德国佬故事书里的那种玩意儿。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戈镇很美吗?这里有这么多的树木和草坪,这么多的舒舒服服的房子、暖气、电灯、电话,还有混凝土人行道,其他一切的一切,连双城来的人,都说我们这里是个美丽的市镇呢!”
卡萝尔假惺惺地说,戈镇的确富有阿尔及尔137的色彩和巴黎狂欢节最后一天138那种欢乐气氛。
可是第二天下午,卡萝尔又跟面粉厂老板娘——鹰钩鼻莱曼·卡斯太太干起仗来了。
卡斯太太家的那个客厅,属于主张用家具摆设塞得满满的维多利亚派,而道森太太家的那个客厅却属于崇尚简朴的维多利亚派。卡斯家客厅的陈设布置,有两大原则:第一,每一件东西一定要跟某种实物大致相似,比方说,一张摇椅,它的靠背就要像里拉139,仿皮面椅座看上去要和绒布差不多,两个扶手上要雕刻着苏格兰长老会的狮徽,而且在摇椅的想不到的部位还要有球形和旋涡形,以及盾牌和长矛形状的各种装饰。第二,室内的每一英寸,都要摆满东西,即使是毫无用处的东西也行。
卡斯家的客厅墙壁上,贴着一些不太高明的图画,画的是白桦树、卖报的小孩、小狗仔以及圣诞节前夕的礼拜堂尖塔;还有一只瓷碟子,上面绘着明尼阿波利斯博览会全景;有几个烧焦了的不知是哪一个部族的印第安酋长的木雕头像;一条以三色紫罗兰为衬饰的颇有诗情画意的格言条幅;一幅开满玫瑰的庭园画;还有两面校旗,那是代表卡斯家的两个儿子所就读的学校,一个是奇科皮·福尔斯商学院,另一个是麦吉利卡迪大学。一张小方桌上,摆着一只镀着金边的彩绘细瓷小盒,专门存放名片;一本家用《圣经》;一部吉恩·斯特拉顿·波特夫人140新近完成的小说《格兰特回忆录》;一个雕成瑞士农舍形状的木头储钱盒;一个磨光了的石决明外壳,里面放着一枚黑色大头针、一个空线轴;一只镀上金色的拖鞋,鞋尖上面盖着“纽约州特洛伊城游览留念”字样,里面有一小块天鹅绒针插;此外还有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红色玻璃缸,它的表面上有许许多多凸出来的小疵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