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6页)
她从这个文化讲习团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废话和粗野的笑声,那是乡巴佬听到老掉了牙的笑话时所发出的笑声,那种声音既沉闷又原始,听上去就像是农场牲口棚里发出来的吼叫声。
在这七天里讲授精简后的大学课程的,就只有下面这么几位演讲人:
在九位演讲人中,有四位当过牧师,一位当过国会议员,他们都发表了“启迪心灵的演讲”。卡萝尔从他们这些演讲中归纳出来的事实或观点不外乎是:林肯是个大名鼎鼎的美国总统,但他小时候却是非常之苦;詹姆斯·J·希尔是美国西部铁路界的知名人物,小时候也很穷;做事要诚实和有礼貌,这总要比态度粗鲁和公开的欺诈好得多,但具体到每一个人,又不能一概而论,戈镇的人就是以诚实和有礼貌著称;伦敦是一个大城市;有一位著名的政治家一度还教过主日学,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四位说唱艺人讲了犹太人的故事、爱尔兰人的故事、德国人的故事、中国人的故事以及田纳西州山地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十之八九卡萝尔从前都听过。
有一位“朗诵小姐”朗诵了吉卜林的作品,而且还模仿了儿童的声调。
有一位演讲人放映了介绍安第斯山脉217的探险活动的影片,画面很美,可惜道白说得结结巴巴。
有一支三人铜管乐队,一个六人歌剧队,一个夏威夷六重奏演出小组,还有四个年轻小伙子吹奏萨克斯管和弹弄假装成洗衣板的吉他。在所有演出的节目中,最受欢迎的还是像《露西亚》那样听众们常常听到的歌曲。
整整一个星期,博兰地区讲习团的主任留驻在戈镇,而其他演讲人都到别地去讲演。那位主任书生气十足,看来还有些营养不良。他不遗余力地鼓动观众要假装出热烈情绪来。
为了让他们喝彩叫好,他就把观众分成几个小组,来一番比赛,而且还夸赞他们都很聪明能干,因此场内不时响起震天动地的喧闹声。他本人所做的演讲,大部分都安排在上午。他声调低沉地谈论诗歌、圣地,还说分红办法对雇主是极不公平的。最后出场的是一个男人,他没有演讲,也没有传道,更没有助兴表演。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两只手总是插在口袋里。所有其他的演讲人都坦白地说过,“我不得不告诉你们——这个美丽城镇的公民们,那些随本团巡回到这里的才华横溢的演讲人中,谁都没有看见过像戈镇这样迷人的地方,像戈镇的人民这样热心而又好客的市民。”而那位矮个子的人却在话里暗示说,戈镇的房屋建筑简直是杂乱无章,风景如画的湖滨竟被堆满煤渣的铁路护堤所独占,实在是愚不可及。事后,观众们大发牢骚说:“那个家伙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过老是看事物的黑暗面,又有什么用呢?新思想固然很好,可是像这样的批评就不见得都好。人活着,遇到的麻烦已够多了,干吗再自己去找麻烦!”
这就是卡萝尔亲眼看到文化讲习团以后产生的印象。经过这次讲习活动之后,镇上的人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好像受过了高等教育一样。
八
两星期以后,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了。
头一个月,戈镇的人虽然吓得发抖,但等到战争进入挖战壕、两军对峙的局面时,他们早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卡萝尔一谈到巴尔干半岛各国的情况和德国有可能爆发革命的时候,肯尼科特就打着呵欠说,“哦,是的,那是老八辈子的一场大打出手的吵架,跟咱们毫不相干。这里的乡亲们正忙着种玉米,顾不了那些外国佬挑起的愚蠢战争。”
只有迈尔斯·伯恩斯塔姆这样说:“为什么会有战争,我可闹不明白。虽然我反对战争,不过,我觉得应该把德国狠狠地揍一顿,因为那些德国的贵族老爷们就是进步的绊脚石。”
正是新秋时节,她去拜访迈尔斯和碧雅。他们见了她高兴得大声呼喊起来,连忙给她掸去椅子上的灰尘,还跑去打水煮咖啡。迈尔斯笑容满面地站立在她跟前。本来他常常对戈镇的大人物不太恭敬,但现在他时时刻刻竭力克制自己,尽量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和深为感激的心情来。
“我想大概很多人都来看过你们,是不是?”卡萝尔暗示说。
“哦,碧雅的表姐蒂娜经常来的,还有锯木厂的领班,还有——哦,我们日子过得实在不赖。你瞧一下那边的碧雅吧!从前听她说话的声音,看她的那一头瑞典姑娘的淡黄色头发,你不觉得她就像一只金丝雀吗?可你知道,现在她是个什么样儿?哼,她变成了一只老母鸡!她老是那样婆婆妈妈关心我,她要老迈尔斯给自己脖子上打领带!我真不想让她当面听到,叫她不开心,不过,她确实是个非常好的……非常好的——就算是那些卑鄙的势利鬼不上我们家串门,他妈的!我们也不在乎!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