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2页)
“为什么不能呢?我说就是能!我憎恨戈镇已有三十二个年头啦。我将来就死在这里,所以我就憎恨它,一直到我咽气为止。我早就应该去经商做买卖。要知道我对什么计算呀、数字呀都有特殊天赋呢。可现在一切都完了。许多人以为我疯了。是的,说不定我确实是疯了。因为我老是坐在那儿发牢骚。不过,我也去教堂做礼拜、唱赞美诗,别人还以为我很虔信上帝,真是天晓得!其实,我无非是想解解闷,忘掉洗衣服、烫床单、补袜子罢了。我多么想开个铺子做生意,可朱利叶斯硬是不肯听我的话。现在怎么说也来不及了。”
卡萝尔坐在硬邦邦的长沙发上,心里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难道说这种单调乏味的生活就会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吗?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像韦斯特莱克太太那样瞧不起自己和四邻街坊,会不会自己也变成一个骨瘦嶙峋、举止古怪的老媪,身上穿着一件肮脏的猫皮短袄,跌跌撞撞行走在大街上呢?她蹑手蹑脚地往家里走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终于落到这个圈套里去了。当她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孩子,步履蹒跚地回到家里时,她简直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微不足道的少妇,尽管今日她风韵犹存,可是眼眸之间早已失去了希望的光彩。
那天傍晚,她独自坐在门廊里。肯尼科特看来还得要出诊,去给戴夫·戴尔太太看病。
暮霭渐浓,枝影俱寂,街上阒然无人。只是偶尔听到汽车轮胎擦过地面的沙沙声,豪兰家门廊里摇椅吱嘎吱嘎的响声和有人用手掌打蚊子的声音。人们都热得懒于搭腔,只有时断时续的谈话声,蟋蟀节奏鲜明的啁啾声,飞蛾碰撞在纱窗上的吧哒声——所有这些音响,不由使人感到四下里越发岑寂了。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一条街,一条不可救药的街。纵然她可以一辈子坐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蔚为大观的队伍或是一个饶有风趣的人物从她面前走过。这里确实沉闷乏味,这是一条没精打采而又微不足道的街!
这时,默特尔·卡斯——挨在她身旁的是赛伊·博加特——出现了。赛伊按照当地向姑娘献殷勤的乡俗,呵得默特尔耳朵痒痒的,她发出了吃吃的傻笑和两脚乱跳的声音。他们走路时踢里趿拉,就像一对情侣在跳舞,一会儿脚丫子往两边踢,一会儿又拖着脚跟跳曳步舞,于是混凝土人行道上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四二节拍的回响。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已在薄暮里引起了一阵骚动。蓦然间,坐在医生家门廊摇椅里的那个女人,仿佛觉得夜间充满了活力,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到处可以听到有一种——她所缺少和殷殷期待的——热切渴望的声音在喘息,以后想必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