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3页)
他们对卡萝尔表示由衷欢迎,也问起她丈夫的情况,还关照她小孩子肚子痛了该怎么办,在教堂聚餐时常常把姜饼和烤土豆递给她,尽管这样,她心里依然觉得十分惆怅寂寞,真恨不得去参加好斗的妇女参政运动,哪怕被抓去坐班房也好。
她常常发现华盛顿处处也带有浓厚的大街色彩(哪怕是在纽约或伦敦,毫无疑问,她也一定会有同样的感觉)。戈镇那种拘谨沉闷的气氛,照样会在华盛顿兼供膳食的公寓大楼出现,在那里,有如贵妇人一般的机关女职员,正在和一些彬彬有礼的年轻军官闲扯电影;无论在星期天川流不息的汽车洪流中,还是在影剧院的人群里,和各州同乡会的宴会上,既可以看到成千个萨姆·克拉克那样的人,也可以看到两三个像博加特寡妇那样的人,而且来自得克萨斯州或密执安州的老乡,总会心情激动地说,他们一直深信自己草原上的小镇“比这个自己跷起大拇指的东部要生气勃勃得多,而且富有人情味”。
但她发现华盛顿也还有和大街迥然不同的地方。
盖伊·波洛克写信给卡萝尔介绍了自己的表弟,他的这位表弟现为陆军上尉,是个爽朗活泼的年轻人,常常带卡萝尔去参加晚会,在那里喝茶跳舞。他还很喜欢哈哈大笑,而卡萝尔一直想听到的,就是像他这样乐乐呵呵、无忧无愁的笑声!这位陆军上尉又把卡萝尔介绍给一位国会议员的女秘书,她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年轻遗孀,在海军中熟人很多。经她介绍,卡萝尔又认识了不少司令官、少校、新闻记者、化学家、地理学家、财政金融专家,还有一位女教师。这位女教师因为平时接近好斗的妇女参政运动总部,所以也就把卡萝尔一起带到总部去。不过,卡萝尔始终没有成为妇女参政运动中一位杰出人物。在众人眼里,她只不过是书写信封的一个能手罢了。但卡萝尔在这些和蔼可亲的妇女圈子里,简直就像如鱼得水似的,当她们还没有受到围攻或是被逮捕的时候,她们就学学跳舞,或是到切萨比克运河上游去野餐,或是谈论有关美国劳联的种种策略问题。
卡萝尔和那位国会议员的女秘书以及那位女教师合租了一套小公寓房子。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此外还有了一些跟自己谈得来的朋友。她给休请来了一个非常好的保姆,虽然为了请保姆她几乎把自己薪金的大部分都给花完了。每天晚上,她亲自送他上床去睡觉,赶上节假日,还陪着他一起玩。有时候,她和休两人一起出去散步,有时候她就整晚待在家里看看书,但是,在华盛顿毕竟人员交往机会特别多,小公寓里总是客人不断,而且一来就是好几十个,座上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虽然谈的并不都是发人深思的宏论,但每次都谈得异常激奋。当然这一点儿都不像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家的画室”,因为那只不过是小说里虚构出来的,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一种东西。他们整天都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卡片目录和统计数字,而不是弥撒和色彩。但他们都会开一些非常简单的玩笑,而且仿佛还十分安于现状似的。
她一看到这些嘴里叼着烟卷、又见多识广的女孩子,有时不免也会感到惊讶,正如她刚到戈镇时曾经叫镇上的人大为震惊一样。这些女孩子热烈争论的不是有关苏联人的问题,就是怎样划独木舟的方法,她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心里很想说出一大套专门知识来自我炫耀一番,但后来她只好暗自叹气,责怪自己从家里跑出来毕竟为时太晚了。肯尼科特和大街使她的自信心早已丧失殆尽。由于休就在身边,她更觉得自己在华盛顿只不过是短暂逗留罢了。哦,总有这么一天,她不得不把他带回老家去,那里有辽阔无边的田野,休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爬干草堆呢。
她虽然在这一群喜欢嘲笑的狂热者中间始终默默无闻,但她依然为他们感到骄傲,而且在想象中和肯尼科特谈话时,她依然要替他们辩护,因为肯尼科特会咕哝着说:“他们只不过是一拨不切实际的理论家,只晓得坐在那里吹牛说大话,”“我可没有时间去赶浪头,学时髦呀。我正忙着干活,为的是多攒下几个子儿防老。”
到她公寓里来串门的男宾,不论是陆军的军官也好,还是憎恨陆军的激进派也好,他们十之八九举止文雅,平易近人,在女人们面前也落落大方,不会乱开玩笑,令人难堪,这些正是她在戈镇的时候引颈企求的。而且他们做起事来,好像也跟萨姆·克拉克夫妇一样精明能干。她又转念一想,正是由于他们薄具声名,所以也就不怕乡下人那种争风吃醋的劲儿。肯尼科特却认为乡下人之所以不懂礼节,实在是因为太穷的缘故。“我们可不是东部来的拥有百万家产的花花公子呀。”他会这样辩解。但是,这些陆海军军官、政府各部门专家,以及各社会团体创办人,他们每年的收入虽然只有三四千元,生活还是过得很快乐,而肯尼科特撇开地产投机生意不谈,每年还有六千元以上的进项,而萨姆竟然多达八千元之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