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的经验(第2/12页)
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和他的有病的姑母以及他的父亲住在巴敦鲁日附近一个富庶的大农场上,这个农场属于他们这一家已经五十年了。父亲是个联邦统一派。他受尽各种各样的迫害,可是始终坚持他的主张。后来终于有一天晚上,一批蒙面的歹徒烧毁了他的大房子,这一家人就不得不逃命。他们被人到处追踪,尝尽了一切贫穷、饥饿和苦难的滋味。害病的姑母终于得到了解脱——
困苦和风吹雨打的流浪生活把她折磨死了;她像一个流浪汉似的死在露天的田野里,雨飘在她身上,雷在头上轰隆轰隆地响。不久以后,他的父亲又被一支武装队伍俘虏了;儿子在旁边告哀求饶,父亲在他面前被人勒死了。(说到这里,这小伙子眼睛里闪出悲惨的光,他以自言自语的神情说道:“我要是当不成兵,也不要紧——我总会想得出办法——我总会想得出办法。”)那些人宣布他的父亲已经死了之后,马上就对他说,他要是不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那个地方,他就要遭殃。当天晚上他就悄悄地跑到河边,在一个大农场的码头上隐藏起来。后来,“邓肯·堪纳”号在那儿停下来了,他就泅水过去,藏到它后面所拖的一只小艇上。天还没有亮,船就开到了大码头,他偷偷地上了岸。那地方离新奥尔良有三英里远,他徒步走了这段路,走到好孩子街他的一个叔父家里,这下子他的苦难暂时结束了。可是这个叔父也是一个联邦统一派,过了不久,他就打定主意,还是离开南方为好。于是他就和威克鲁搭上一艘帆船悄悄地离开了那个地方,不久就到了纽约。他们在亚斯多旅舍住下来。年轻的威克鲁暂时过了一段愉快的生活,常到百老汇去逛来逛去,看了不少北方的稀奇景物;可是后来又发生了变化——
而且并不是好转。他的叔父起初还很高兴,现在却开始显得发愁和丧气;此外他还变得脾气很怪,动辄生气;老是谈到钱只有花出去,而没有办法再赚进来——
“剩下的钱连一个人都养不活,两个人就更不消说啦。”后来有一天早上,他失踪了——没有来吃早饭。这孩子到账房一问,据说叔叔头一天晚上就付清了账走了——
旅馆里的职员猜想他是到波士顿去了,可是没有把握。
这孩子独自一人,无依无靠。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最好是跟上去找一找他的叔父。他跑到轮船码头,才知道他口袋里剩下的那一点点钱不够他到波士顿去的路费;可是到新伦敦去是够的,所以他就买了船票到那儿去,决定靠老天保佑,让他能有办法走完剩下的一段路程。现在他已经在新伦敦的街上晃来晃去地游荡了三天三夜,靠人家的慈悲到处讨点东西吃,随便找个地方打打瞌睡。可是后来他终于灰了心,勇气和希望都完了。要是能让他当兵,谁也不比他更加感激不尽了;如果他当兵不合格,叫他当个鼓手行不行呢?呵,他情愿拼命拼命地干,使人满意,并且还感激不尽!
小威克鲁的来历就是这样,除了细节而外,都是和他对我说的一样。我说:
“孩子,你现在到了朋友当中啦——你再也不用发愁啦。”这下子他的眼睛可发出闪光来了!我把约翰·瑞本上士叫进来——他是哈特阜人,现在还住在哈特阜,你也许认识他——
我对他说:“瑞本,叫这个孩子和军乐队的弟兄们住在一起吧。我打算收下他来当个鼓手,我托你照顾他,千万注意别叫他受到委屈啊。”
那么,要塞司令官和小鼓手之间的交涉到这时候当然是告一段落了;可是这个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小家伙仍旧在我心头萦绕着。我随时注意着,老希望看见他快活起来,变得兴高采烈;可是枉然,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始终没有改变。他和谁都不来往,老是心不在焉,老是在想,他的脸色老是忧郁的。有一天早上,瑞本请求我和他单独谈话。他说:
“我希望您不会见怪,司令官,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军乐队的弟兄们简直着急得要命,好像非有人出来说话不可似的。”
“咦,怎么回事?”
“是威克鲁那孩子,司令官。军乐队的弟兄们觉得他腻歪透啦,您想不到到了什么地步。”
“好吧,你说下去,说下去。他在干什么?”
“老在祷告,司令官。”
“祷告!”
是呀,司令官,这孩子老在祷告,弄得军乐队的弟兄们一点也得不到安宁。清早第一桩事,他也是干这个,中午也是干这个,夜里——
唉,整夜整夜地他就像是让魔鬼缠住了似的,把人家闹得心神不安!睡觉吗?天哪,他们简直睡不着。照一句俗话说,他那苦心祈祷的风车转开了,他一开了头,就没有个完。他先从乐队长下手,给他祷告,跟着就找到号手头儿,又给他祷告,再往后就是低音鼓手,他甚至引着他也祷告起来啦;一个一个地,整个乐队都要轮到,个个都给大大地祷告一番;而且他那种认真的样子会使你觉得他自己以为在人间活不了多久,想着他升了天的时候如果没有带一个乐队同去,就不会快活,所以他要给他自己挑选乐手,好让他们在天上叫他信得过,奏起国歌来奏得能配上那儿的场面。唉,司令官,往他那儿扔靴子也没有用。屋子里是黑的,并且他又不光明正大地干,老是跪在大鼓后面,所以大家一齐把靴子像一阵暴雨那样扔过去也没有关系,他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