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元的遗产(第6/14页)
于是他暗自把那桩事情深深地思量了很久,决计以后尽量注意自己的行为。答应改过是容易的,事实上他已经答应过了。可是这能有什么真正的好处,有什么长久的好处吗?不,这只能暂时有点效——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并且还很痛心地暗自承认了——
他不能实践诺言。必须想出一个比较有把握的更好的办法才行,这个办法他总算想出来了。他忍痛从他长期以来一个先令一个先令节省下来的存款里拿出一笔钱,在房子上安装了一个避雷针。
后来有一次,他的老毛病果然又发作了。
习惯创造的奇迹多么惊人啊!习惯的养成又是多么快和多么容易啊——
无论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习惯,还是那些使我们起根本变化的习惯,都是一样。如果我们偶然连续两夜在清早两点钟醒过来,我们就必须担心了,因为再出现这种现象,就可能使这种偶然的事情变成一种习惯;喝上一个月的酒——可是这些普遍的事实,我们都知道,不用多说了。
那个盖空中楼阁的习惯、做白日梦的习惯——
它发展得多快啊!这种习惯成为一种享乐。我们一有空闲,就赶快去受它的迷惑,沉溺在它的魔力之中,使它浸透我们的心灵,让我们自己陶醉于那些诱人的狂想中。那种作用多么惊人啊——可不是吗,我们的梦想生活和实际生活居然会互相混合、融化在一起,使人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这种变化发生得多么快、多么容易!
不久爱勒克就订阅了一份芝加哥的日报和《华尔街指南报》。她一个星期很用心地研究这两种报纸,特别着眼的是金融事业,她的专心程度和她在礼拜天读《圣经》一样。赛利发现她迈着迅速而稳重的大步,发展和扩大着她的天才和判断力,对预测和掌握实际市场和精神市场两方面的证券行情越来越内行了。他对她经营实际的股票生意所表现的胆量和勇气感到得意,对她进行精神上交易所采取的保守的谨慎态度也同样引以为豪。他发觉她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从来不会丧失理智。她运用她那非凡的勇气,对于现实的股票交易是喜欢投机的,可是她慎重地到此为止——她对其他的股票交易总是做长久打算。她对他解释说,她的策略是相当稳健而简单的:她在现实的股票生意方面所下的本钱是以投机为目的,而对精神上的股票交易却是以投资为宗旨;她对前者情愿冒点风险、碰碰运气,对后者却要做到“十拿九稳”——
她要让每块钱赚到对本的利,并且要把股票在股权登记簿上过户。
只过了几个月的工夫,爱勒克和赛利的想象力就有了进步。每天的锻炼都使这两部机器扩大了活动范围,提高了效能。因此爱勒克赚到想象中的钱,比她起初梦想赚到的时候快得多了,赛利花掉多余的钱的本领也迎头赶上,绝不落后。开始的时候,爱勒克预计煤矿的投机事业在一年内成功,并不愿意设想这个期限可能缩短九个月。但是那只是没有指导、没有经验、没有练习过的金融事业的幻想所干出来的不高明的事情,未免太幼稚了。不久她就得到了指导,经过了练习,有了经验,于是那九个月无影无踪了,想象中的一万元投资驮着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回到老家来了。
这是福斯特夫妇的一个大喜的日子,他们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另外还有一个使他们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的原因:爱勒克新近对市场情况经过仔细观察之后,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把那笔遗产中剩下的两万元做了一笔冒险交易,第一次买了一些“看涨”的股票。她在心中暗自看到这些股票的行情节节上涨——老是有行情暴跌的危险——
直到后来,她终于担心到了极点,实在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她做股票投机生意还是一个生手,沉不住气——
于是她就在想象中打了一个电话,给了她那想象中的经纪人一个想象中的通知,叫他抛出。她说只要四万元的利润就够了。这笔生意成交,偏巧是在煤矿事业给他们带来了大量财富的同一天。我刚才说过,这夫妻俩都欢喜得说不出话来。那天晚上,他们神魂颠倒、欢天喜地地坐着,一心想要体会一个了不起的、惊人的事实:他们实际上已经有想象中的整整十万元现金的财产了。他们的情况毫无疑问就是这样。
爱勒克担心股票投机生意,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第一次尝试这种交易的时候,曾经因担心过度而失眠,急得脸色苍白,现在即便还有点担心,至少没有那么厉害了。
那实在是个难忘的夜晚。这夫妇俩自认为发了财的真实感渐渐在他们的心灵上生了根,然后他们就开始安排那些钱。如果我们能以这两个梦想家的眼光展望外面的景色,我们就会发现他们那座整洁的小木头房子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一座前面有一道铸铁栅栏的两层砖砌楼房;并可以看见客厅的天花板上垂着一盏三个灯泡的枝形煤气灯架;可以看见原来那朴素的布条地毯变成了一元半一码的布鲁塞尔华贵地毯;可以看见那一般人家的壁炉无影无踪了,它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讲究的大型新式煤炉,装着云母片炉门,显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我们还可以看见一些别的东西,其中有那辆轻便马车和膝围,还有大礼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