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元的遗产(第4/14页)

至少他的妻子所能容许他支配的钱,他是要花掉的。

星期六终于来到了,他们收到了《萨格摩尔周刊》。当时有爱菲斯里·本奈特太太来访。她是长老会牧师的妻子,正在劝福斯特夫妇出一笔慈善捐款。这时候谈话突然中断了——

在福斯特这方面。本奈特太太随即就发现男女主人根本没有听她说话,于是她就站起来,又惊奇又气愤地走开了。她刚走出这所房子,爱勒克就迫不及待地把报纸外面包的纸撕开,她和赛利的两双眼睛立刻扫视着广告栏。结果却大失所望!哪儿也没有提到提尔贝利。爱勒克从小是个基督教徒,宗教的心理和习惯的力量使她不得不做出一套照例的表示。她定一定心,以虔诚的态度装出百分之二百的愉快神气说道:

“谢天谢地,上帝还没有把他收去哩;也许——”

“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我恨不得——”

“赛利!不害羞吗?”

“我不管那些!”愤怒的丈夫回嘴说,“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吗?如果你不是那么假仁假义地信教,那你也会老老实实地说这种话。”

爱勒克的自尊心爱了伤害,她说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居然说出这种无情无义和不公道的话来,信教哪有什么假仁假义的呀。”

赛利感到很懊悔,但是他还想改变一下说话方式,用搪塞的方法自圆自说,借此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他以为只要改变改变方式,仍旧保留原来的内容,就可以把他所要和解的行家敷衍过去了。他说:

“爱勒克,我的意思并不是那么坏,我并不是真的说假仁假义的信教,我只是说——只是说——呃,老一套的信教,你知道吧;呃——我是说,买卖人的信教——是说——是说——哎,你反正懂得我的意思。爱勒克——我是说——

呃,比如说你把包金的东西摆出来,冒充真金的,你知道吧,那本不是有意骗人,不过是照生意经行事,这是自古以来的老规矩,天经地义的老习惯,这是忠于——忠于——

他妈的我简直找不出适当的字眼,可是爱勒克,你反正懂得我的意思,也知道我没什么恶意。我再试一试,换个别的说法吧,你瞧,是这么的,如果有个人——”

“你的话已经说得很够了,”爱勒克冷淡地说道,“这个问题就别再谈了吧。”

“我当然愿意喽。”赛利擦擦额角上的汗,显出一副无法表达的感激神情,热烈地回答说。然后他又沉吟着暗自辩解道:“我当然是估计得很准——我明明知道——

可是我收回了自己的赌注,没有赌赢。我打起赌来总有这个弱点。假如我坚持下来——可是我没有坚持。我老是做不到。我的见识还不够。”

他认定自己打了败仗,因此就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了。爱勒克用眼光对他表示了原谅。

他们最感兴趣、最关心的问题马上又占了上风,任何事情也不能一连几分钟把这个问题掩盖起来。他们夫妻俩又猜起报上没有登提尔贝利的死讯这个谜来了。他们东猜西想地谈论着,老是怀着几分希望,可是猜来猜去,终于还是回到老地方,承认报上没有登他去世的消息,唯一明确的原因一定是提尔贝利还没有死——

毫无疑问。这事情实在有点令人懊丧,甚至还有点令人不平,可是事实明明是这样,也就只好耐心一点。这是他们一致的看法。在赛利看来,这似乎是特别不可思议的天意,他认为这是异乎寻常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实上,他所想得起来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算这次最没有道理了——他也就相当激动地说出了这种意思。不过他如果希望引出爱勒克的话来,那可是落空了;她如果有什么打算,也把它保留在自己心里。她没有在任何市场上傻头傻脑地采取冒险行动的习惯,无论是在人间或是在别的市场上,她都是同样稳重。

他们夫妻俩只好等着下星期的报纸——

提尔贝利显然是推迟了日期。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和他们的决定。于是他们就把这个问题搁下不谈,极力打起精神,干他们各自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冤枉了提尔贝利,可惜他们自己不知道。提尔贝利很讲信用,毫不含糊,他已经死了——

如期死了。现在他已经死了四天,而且是心安理得地死了。他死得很彻底,死得一成不假,正如公墓里任何一个新埋葬的死人一样。他死后已经过了不少日子,尽可以来得及在这个星期的《萨格摩尔周刊》上发表讣告,只不过是被一件偶然的事情挤掉了;这种事情在大都会的报纸上是不会发生的,可是在《萨格摩尔周刊》这种可怜的村镇小报上却是司空见惯,毫不稀奇。这一次是登载社论那一版正在拼版的时候,霍斯特拉冰激凌厂送来了一夸脱[6]白给的草莓冰糕,因此编辑先生为了表示狂热的谢意,连忙写了一段捧场的话,结果就把他为提尔贝利去世所写的几行冷冰冰的悼词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