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2/3页)
“如果他异想天开,迟早会明白过来的。”
“为什么你不去找他一趟,艾米?”上校出了个馊主意,“你完全有理由去巴黎和他过上一年。我们会把孩子照看好的。我敢说这股劲儿会过去的。迟早他要回到伦敦的家里来,这场乱子就平息了。”
“换了我就不会这样做,”麦克安德鲁太太说,“我会把他想要的绳子放得长长的。他到时候就会夹着尾巴回来,安逸地过起好日子。”麦克安德鲁太太冷冷地打量一下她的妹妹,“你同他在一起时也许会犯糊涂。男人都是些犯贱的东西,你得知道如何调教他们。”
麦克安德鲁太太和大多数女人的见解大同小异,认为男人总是不通人性,把一心依恋他的女人抛弃,但是如果他做出这种事来,女人更有责任。感情不能由理智完全理解是有理由的。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缓缓地挨个儿看了我们一遍。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她说。
“噢,亲爱的,记住我们刚才听到的话。他过去舒适惯了,得有人照料他。你以为他在一家肮脏旅馆的肮脏房间里能坚持多久?他能不厌烦吗?再说了,他手头没有钱,只好乖乖回来。”
“我一直以为他和一个女人跑了,所以我想他还可能回来。我不相信男女私情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不出三个月他就会对她厌烦了。但是,如果他出走不是因为移情别恋,那就全完了。”
“哦,我想这事儿也真够微妙的。”上校说,把“微妙”一词说得十分鄙夷,因为他觉得他的职业传统和“微妙”传达的东西格格不入,“你别相信这个。他会回来的,像多萝西31①说的,我看让他在外面瞎混一阵子也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我不要他回来了。”她说。
“艾米!”
一阵愤怒把斯特里克兰德太太控制住了,她脸色煞白正是冷不丁一阵怒气攻心的结果。她下面说的话像连珠炮,一点喘息都没有。
“如果他不顾一切地爱上什么人,和她私奔了,我还可以原谅。我会认为那是人的通性。我不会真的责怪他。我会认为他让人家勾走了。男人心眼儿太软,女人心眼儿太多。但是这种情况就不是一回事儿了。我恨他。我这下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麦克安德鲁上校和妻子开始一起劝说她。他们夫妇感到不知所措了。他们说她是在说疯话。他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绝望地朝我转过身来。
“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哭道。
“我没有把握。你是说,如果他为了一个女人离开你,你还可以原谅他,而如果他为了理想离开你,你是不能原谅的,是吗?你认为你对付前者绰绰有余,但是对付后者就无能为力了,对吗?”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看了我一眼,但没有作答。我感觉她眼神中没有什么好感。也许,我击中了她的要害。她继续说下去,声音低低的,有些颤抖:
“我从来没有像记恨他一样记恨过什么人。你知道,我一直在安慰自己,以为不管他出走多长时间,最终会回来的。我知道他快不久于人世时,总会叫我去的,我也随时会去的。我会像一个母亲那样照看他,最后我会告诉他,我不计较过去的事儿,我一直爱着他,原谅他的一切。”
我始终受不了一个激情涌动的女人在她们心爱的人弥留之际表现出来的宽宏大量的样子。有时候她们好像不愿意男人长寿似的,因为这会让她们没有机会淋漓尽致地表现一番她们的慈悲。
“但是现在——现在一切都完了。我对他寒心透了,他就是一个陌生人。我巴不得看见他死得惨兮兮,可怜巴巴,穷愁潦倒,没有一个朋友。但愿他患上什么恶疮烂毒。我跟他一刀两断了。”
我想这时候正好可以把斯特里克兰德的建议说出来。
“如果你想和他离婚,他很愿意提供离婚必要的口实,不论什么都行。”
“为什么我要放他自由自在?”
“我认为他不需要什么自由。他只是觉得这样会让你无牵无挂。”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不耐烦地耸了耸肩,我想我让她有点失望了。我那时对人的期望比现在略高一点,发现如此迷人的女子报复心竟然如此强烈,让我感到沮丧透了。我没有认识到,一个人的性格会如此复杂。我现在很清楚,同一个人的内心,你可以发现卑鄙和伟大、恶毒和慈悲、仇恨和慈爱,它们并行不悖。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些话,平息眼前折磨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的那种耻辱感 。我想我应该试一试。
“你知道,我不敢肯定你丈夫应该对他的行为完全负责。我不认为他还是他自己了。在我看来他好像被某种力量控制着,要利用他达到目的。他在这种控制中无能为力,如同一只苍蝇落在了蜘蛛网里,就好像有人给他施了魔咒。我因此想起那些古怪的故事,说一个人的灵魂进入了另一人的躯体,把原来的灵魂赶了出去。灵魂寄居在肉体里很不稳定,能够出现各种神秘的变形。在古时候,人们会说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被魔鬼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