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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能原谅男人给她造成的伤害,”他说,“但是不能原谅他为她的缘故而做出的牺牲。”

“你确实不会有招惹你碰上的女人怨恨的风险,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回击了他一句。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为了反驳别人,你总是准备牺牲你的原则。”他回答道。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哦,流产了。那是他们结婚后三四个月的事儿。”

随后,我提出了那个似乎让我最难以理解的问题。

“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招惹布兰奇·斯特罗伊夫吗?”

他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我几乎要重复这问题了。

“我怎么知道呢?”他终于开口说道,“她看见我就受不了。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明白了。”

他突然光火了。

“去他娘的,我需要她。”

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好脾气,看着我,面露笑容。

“一开始,她总是胆战心惊的样子。”

“你跟她明说了吗?”

“没有必要,她心里很清楚,我一句话也没说过。她就是害怕。最后我得到了她。”

我不清楚他跟我讲述的方式里有什么东西,特别明白地表现出他强烈的欲望。它令人惊慌失措,甚至胆战心惊。他的生活不可思议地从各种物质享受中剥离出来,但有时他的肉体仿佛要对他的灵魂进行一次可怕的报复。他身体里的森林之神突然把他抓在手里,本能具备大自然所有的原始力量,他在这种本能的掌控中无能为力。他被牢牢抓住了,灵魂里没有地方容得下谨慎或者感激的态度。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她拐走呢?”我问道。

“我没有拐她,”他回答道,眉头皱起来,“当她说要跟我走时,我几乎像斯特罗伊夫一样吃惊。我跟她说,等她对我没用了的时候,她就得离开了。她说她甘愿冒这个风险。”他停顿了一会儿,“她生了一副好身材,而我想画一幅裸体像。等我把画画完了,我就对她没有兴趣了。”

“她是全心全意爱你的。”

他一下子跳起来,在这小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不需要爱情,我没有时间谈情说爱,那是软弱的表现。我是个男人,有时候我需要女人。当满足了情欲时,我就准备干别的事情了。我无法克服我的欲望,但是我憎恨欲望。欲望把我的灵魂囚禁起来。我期盼着有一天我可以摆脱掉所有欲望,让自己毫无羁绊地创作。因为女人除了谈情说爱,什么事情都干不成,所以她们把爱情看得无比重要,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她们想说服我们,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其实,爱情只是无足轻重的一部分。我懂得情欲。情欲是正常的、健康的。爱情是一种疾病。女人是我获得快感的工具,我没有耐心满足她们的要求,充当什么配偶、伙伴和伴侣之类的角色。”

我过去从来没有听过斯特里克兰德一次讲出这么多的话。他是带着一种义愤的情绪在说这番话。不过,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别的地方,我都不会装模作样地把他的原话写出来。他的词汇量很小,也没有本领把整句连在一起说,因此你不得不通过他的惊叹词、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以及陈腐的短语,才能把他要说的意思整合在一起。

“你应该生活在一个女人是奴隶、男人是奴隶主的时代。”我说。

“我偏偏生来是一个完全正常的男人。”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却忍不住为这句话大笑起来。但是他接着说下去,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一心想把他的感受说出来,但是却磕磕绊绊,总是词不达意。

“一个女人一旦爱上你,除非她掌控了你的灵魂,否则她就不会满足。因为她是弱者,她便有强烈的统治欲,只有统治了你,她才会感到满意。她脑力很有限,对她无法掌握的抽象东西深为恼火。她满脑子都是物质的东西,对理想只有妒忌。男人的灵魂漫游于宇宙最遥远的地域,女人却热衷于把男人的灵魂囚禁在家庭收支账簿的小圈子里。你记得我妻子吗?我看出来布兰奇一点一点地把我妻子所有的小伎俩都使了出来。她用无限的耐心,打算把我罩在罗网里,捆得结结实实。她想把我拉下来,和她待在同一水平;她对我毫不关心,只想让我为她所有。她在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我做,只有一件事除外——让我独自待着。”

我沉默了片刻。

“你离开她时你想到她会干什么吗?”

“她可以回到斯特罗伊夫身边嘛,”他生气地说,“他随时会接她回去的。”

“你没有人性,”我回答说,“和你谈论这些事情,如同对一个生来眼瞎的人描绘颜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