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5页)
“至高无上的圣母,人间灿烂之光!”外祖母一边喘息,一边祈祷着。她在森林里就像是周围一切的主人和亲人。她像熊一样慢慢地走着,看到一切,夸耀一切,感激一切。似乎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暖流,注满整个森林。当我看见被她踩踏过的青苔重又伸起来、舒展开来时,心里特别高兴。
我一边走一边在想:去当强盗多好!去打劫那些贪婪的财主,把抢来的东西分给穷人,让所有的人都吃饱,都快乐,不再嫉妒,不再像恶狗那样互相乱咬。同时最好能跑到外祖母的上帝、外祖母的圣母那里去,告诉他们所有的实情:人们的生活过得多么糟糕;他们彼此都埋葬在恶劣的沙土里,很不好,很难受。总之,世间有多少完全不必要的伤心事啊!要是圣母相信我,就请赐我一种智慧,让我能够把一切改变成另一种样子,尽可能变得好一些;希望人们有信心听取我的意见,我会找到另一种更好的生活!我还小,这没有关系,基督只大我一岁,当时就有许多哲人听他的话了……
有一回,我想事出了神,掉进了一个深坑里。一根树枝刮破了我的腰,也擦伤了我后脑壳的头皮;我坐在又冷又脏的黏糊得像香脂一样的坑底上,自己无法爬上去,感到十分尴尬,又不好意思大声喊叫去惊动外祖母。不过我还是叫了她。
她很快就把我拉了上来,边画十字边说道:
“感谢上帝。幸亏是一个空熊洞,要是有熊的话,可怎么办?”她带着笑哭了起来,然后把我领到小溪边,替我洗擦干净,用自己的衬衫包扎好伤口,敷上一种止痛草药,带我到铁路岗亭里去,当时我已经全身乏力,不能走回家去了。
我几乎天天都央求外祖母:
“咱们到森林里去吧!”
她总是很高兴地赞同。这样,我们就在森林里过了整个夏天,直到深秋,采集药草、野果、蘑菇和各种干果。外祖母把采来的东西拿去卖,以此维持生活。
“寄生虫!”外祖父哑着嗓子骂我们,尽管我们根本没有吃他的饭。
森林让我感到心灵上宁静而又舒适。这种感觉使我的一切烦恼都消失了,忘掉了一切不愉快的东西,同时我也养成了一种特别的警惕性,我的听觉、视觉变得更敏锐了,记忆力也更强了,印象的积累更深厚了。
外祖母让我越来越感到惊奇。我已经习惯于把她看作是高出于一切人的人,是人世间最善良最聪明的人,她也不断地加强了我的这一信念。有一天晚上,我们采了白蘑菇走路回家,走出林边时,外祖母坐下来休息。我则拐到树林后面去看看是否还有蘑菇。
突然我听见了外祖母说话的声音,一看:她坐在小路上,静静地在掐蘑菇的根儿,而在她的身旁,却站着一条垂着舌头、身体细长而筋肉强壮的灰毛狗。
“去,走开!”外祖母说,“快走开吧!”
不久前我的那条狗被瓦廖克毒死了,我很想把这条新的狗领养下来。我来到小路边,这条狗奇怪地弓起身子,没有掉转头来,而是用其饥饿的绿眼睛看了我一眼,便夹着尾巴逃进森林里去了。它的体态并不像狗。我打了一个呼哨,它就野性十足地蹿到灌木丛里去了。
“看见了吗?”外祖母微笑着问我,“我开始时也认错了,还以为是一条狗,定睛一看,嘿,长着狼牙,脖子也是狼的!我甚至吓坏了。于是我就说:你若是狼,就快点滚开!幸好夏天的狼还较为温顺……”
在森林里她从不迷路,总能准确无误地认清回家的路;根据不同草木的气味,她就知道这个地方该长什么蘑菇,那个地方又是什么蘑菇。她还经常考我:
“黄蘑菇喜欢长在什么树上?你怎么辨别好的红蘑菇和有毒的蘑菇?什么蘑菇喜欢跟蕨薇长在一起?”
依据树上不大明显的爪痕,她就能告诉我哪里有松鼠洞,我便爬上树去把松鼠窝掏空,掏出里面藏着过冬的干果,有时可以从窝里掏出十多磅东西……
还有一次,正当我在掏松鼠窝的时候,有个猎人向我开枪,在我身上打进了二十七粒鸟枪的铅砂子,外祖母用针替我取出了十一粒,其余的留在我皮肤里很长时间,逐渐地脱落了。
外祖母看见我能忍痛很高兴。
“好样的,”她称赞我说,“有耐心就会有本事!”
每当她去卖蘑菇和坚果攒下一些钱时,她都把钱放在一些穷人家的窗台上,“偷偷地施舍”,而她自己却甚至过节时都还穿得破破烂烂的,全是打补丁的衣服。
“你穿得比乞丐还差,丢我的脸!”外祖父埋怨说。
“没关系,我不是你的女儿,也不是你的新娘……”
他们吵架变得更多更经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