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12页)

我很喜欢这种干净的活,并开始学习了。可是我怀着敬畏的心情看着纸和工具时,却什么也不明白。

不过我洗干净手之后立即就坐下来学习。在一张纸上画上了所有的地平线,核对了一下,很好!尽管多出了三条线。我又把所有的垂直线画好,却吃惊地发现,房子的正面歪扭得不成样子:窗户都画到窗与窗之间的间隔上去了,其中一个窗户竟画在了墙外悬在空中,房檐则出现在房顶的中间,天窗开在烟囱上。

我久久地望着这些无法改正的怪物,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想弄明白,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问题尚未弄明白,我又决定靠想象来修改它。我在房子正面的所有房檐上、房顶的屋脊上都画上了乌鸦、鸽子和麻雀,而在窗前的土地上画上一些罗圈腿的人,他们虽举着洋伞,也未能完全掩饰他们的残相。然后我又在整个画面上画上许多斜线,把图纸交给了老师。

他高高地扬起眉毛,捋了捋头发,阴郁地问道:

“这是什么呀?”

“下雨了,”我向他解释说,“下雨的时候所有的房子都好像是斜的,因为雨本身就是斜的。瞧,这些鸟——这全是鸟,它们都在房檐下面躲雨。下雨的时候经常是这样的。这边是一些人,他们正跑步回家;瞧,一位太太摔倒了;而那边,是一个卖柠檬的小贩……”

“太谢谢啦!”老板大笑起来,弯着身子,头发在纸上蹭来蹭去,然后大声说,“啊呀,真要把你撕碎,你这个野麻雀!”

女主人来了,她像挺着一个大木桶似的摇晃着大肚子,看了看我的作品后对丈夫说:

“你狠狠地揍他一顿!”

但是老板和善地说:

“没关系,我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比他好……”

他在被我画坏了的正面图上标上了记号,又给了我几张纸。

“去再画一次,直到你弄明白为止……”

我的第二张画稿好一些,只是一扇窗户画到门廊的门上去了。不过我不喜欢空荡荡的房子,我让各种各样的居民住了进去:窗口上坐着手里摇着扇子的太太们和嘴里叼着烟卷的绅士们,其中有一个人没有抽烟,用大拇指顶着鼻子在戏弄别人;门廊旁边站着一个马车夫,还躺着一条狗。

“干吗又画得乱七八糟?”老板生气地说。

我向他解释说,房子里没有人会很寂寞的。他却骂我:

“这一切都见鬼去吧!既然要学,就好好学!你这是胡闹……”

最后当我终于画成了一张与原作相像的正面图时,他才喜欢。

“你瞧,终于学会了!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学有所成的……”

于是他给我布置了作业:

“你去画一张住宅的正面图:房间怎样布置,哪里开门,哪里开窗,哪里该放什么东西。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一切你自己去安排!”

我走进厨房里沉思起来:从哪里开始呢?

可是我的艺术绘图学艺也就到此为止了。

老太婆走了过来,不怀好意地问道:

“你想画?”

她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冲桌子上戳,结果我的鼻子和嘴都被戳破了;她又跳起来,把图纸撕成碎片,把绘图工具从桌子上扔到地下去,然后双手叉着腰,威风十足地大声喊道:

“好,让你画!不,这可不行!让一个外人来画,而把自己唯一的亲兄弟甩在一边吗?”

老板跑过来了,他老婆也过来了,于是又开始了一场野性的混战:三个人都相互找对方的碴儿,啐唾沫,大声喊叫。最后,当两个女人散去后,老板对我说:

“你就暂时把这一切抛开吧,别学了,你自己也看见了,这会闹成什么结果!”

我可怜他——这么一个软蛋,连自身也保不了,每当听到女人的叫喊声,就昏了头脑。

我早就知道老太婆不想让我学手艺,故意阻拦我。每次坐下来学绘图之前,我都先问她:

“没有什么活要干了吧?”

她总是皱着眉头说:

“有事我叫你,你就到桌子边胡闹去吧……”

于是过不久她就会支使我到什么地方去,或者对我说:

“正门的楼梯你都擦干净了吗?墙角上都是垃圾和灰尘,去扫干净……”

我过去看一下,什么灰尘也没有。

“你跟我顶嘴?”她高声嚷道。

有一次,她把克瓦斯饮料泼在我所有的图纸上。另一次,她又把圣像龛里的灯油倒在图纸上。她像小姑娘一样带着幼稚的狡猾搞恶作剧,并用孩子般的笨拙来掩饰自己的奸计。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快、那么容易生气和那么喜欢抱怨一切人一切事的人。一般的说,人都喜欢抱怨,但她抱怨起来却特别起劲,就像是唱歌一样。

她对儿子的爱是近乎疯狂的。这种力量使我感到可笑又可怕,我只能把这种力量称为狂热的力量。常有这样的情况:早晨祈祷之后,她便站在炉炕的踏板上,两只胳膊肘靠在木板床边,热情地小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