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8/8页)
“跟洗衣妇调情啦?向楼下那位夫人学的吧?”
这种蠢话并没有激怒我,倒是老板说的带刺的话更使我难受:
“没有什么,是到年纪了!……”
第二天早晨,我到下面杂物间去取木柴,在门边一个四方形的猫洞口发现了一个空钱包。这个钱包我以前在西多罗夫手里见过许多次,我立即拾起来,交给他。
“可钱哪里去了呢?”他问道,用手指在钱包里摸摸,“一卢布三十戈比呀,交出来吧!”
他的头用毛巾包着,脸色发黄,身体瘦弱,生气地眨着肿胀的眼睛。他不相信我发现包时包是空的。
叶尔莫兴来了。他朝我这边点点头,对他说:
“这是他偷的,把他拉到他老板那里去吧!士兵是不偷士兵的东西的!”
这些话提醒了我,这钱正是他偷的;他偷了钱,把钱包偷偷扔在什物间里。我立即冲着他的脸大声喊道:
“你撒谎,钱是你偷的!”
我绝对相信我的猜测没有错——他那呆笨的脸由于害怕和愤恨而歪扭了。他转动着身体,尖声地说:
“证据呢?”叶尔莫兴喊着把我拉到院子里,西多罗夫也叫喊着跟在我们后面。从各个窗口探出来许多人的脑袋。玛尔戈王后的母亲静静地抽着烟看着。我明白,在那位夫人的眼里我算是完了——我要发疯了。
我记得,当时两个士兵抓住我的手,我老板一家人就站在他们对面,大家都同情地彼此附和着,听着士兵的诉说。老板太太很有把握地说:
“当然,这是他干的!昨天他还和洗衣妇在大门口调情呢!就是说,有钱了,没有钱她是不会上手的……”
“正是这样!”叶尔莫兴大声喊道。
地板在我脚下移动了。极度的愤恨让我怒火燃烧,我冲着老板太太大骂起来,结果被痛打了一顿。
不过使我感到痛苦的,与其说是挨打,不如说是下面一种担心:如今玛尔戈王后对我会怎么想,我怎么在她面前辩白呢?在这最倒霉的几小时中,我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幸好士兵把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院子,整条街道。晚上,我躺在阁楼上,就听见下面娜塔丽娅·科兹洛夫斯卡娅的喊声:
“不,我为什么不说!不,亲爱的,你出来,我说,你快出来呀!不然我就对你老爷说去,他会迫令你……”
我立刻就感觉到,这喧闹声与我有关,她正在我们的台阶旁边大声喊叫,而且声音越嚷越大,越嚷越洪亮。
“你昨天给我看的钱是多少?你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你告诉我呀。”
我高兴得喘不过气来。我听到西多罗夫懊丧地拖长声音说:
“哎呀——呀,叶尔莫兴……”
“你还给那孩子栽赃陷害,把他毒打一顿,是吗?”
我真想跑下楼到院子里去,高高兴兴地跳跃一番,感谢并吻吻洗衣妇。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可能是从窗户里)老板太太大叫起来:
“那孩子挨打,是因为他骂人,至于说他小偷,除了你这个粗鲁无耻的女人外,谁也没有这么想过!”
“太太,你自己才是粗鲁无耻的女人;对不起,我要说,你是一头母牛。”
我听到这种骂声,就像是听到了音乐。委屈和对娜塔丽娅的感激的热泪灼痛我的心,我屏住呼吸,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忍住。
后来老板沿着楼梯慢慢走上阁楼来,挨着我坐在横梁的接口上,理理头发,说道:
“怎么样,彼什科夫老弟,你不大走运吧?”
我不说话,把脸背过去。
“不管怎样,你骂得也太过分了。”他继续说。我则小声地向他宣布:
“等我能站起来时,我就离开你们……”
他默默地坐着,抽着烟,并凝神地注视着烟头,小声地说:
“没有什么,随你的便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好了……”
于是他走了。像平时一样,我有点儿同情他。
此事发生后的第四天,我便离开了这个家。我实在忍不住想去同玛尔戈王后告别,但我又没有勇气去见她。而且我承认,我在等着她自己来叫我。
在跟小姑娘告别时,我央求她:
“你告诉妈妈,说我非常感激她,非常感激!你会说吗?”
“我会说,”她亲切而又温柔地笑着,答应了我,“明天再见,是吗?”
我大约在二十年后再见到她时,她已嫁给了一个宪兵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