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小说以明末徐鸿儒事件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叫小二的女子的传奇经历和非凡才华。脱离徐鸿儒集团后,由于小二夫妇在社会上四处闯荡创业,因此本篇远较之一般的爱情婚姻故事所涉及的社会事件和世事人情丰富多彩。
在小二夫妇迁居“益都之西鄙”之前,小说主要写小二如何摆脱徐鸿儒集团的控制,摆脱莱芜恶邻的嫉妒坑害,突出小二“纸豆兵马”的神奇法术。其中小二夫妇乘纸鸢的神奇浪漫,在莱芜“薪储不给”时,一面轻松地赌酒行觞,一面假托地府司隶向绿林邻居讹钱,诡异耸动,富于强烈对照。迁居益都后,描写转为现实世俗,突出了小二女强人的特质,她具有超常的家庭管理和商业技能,眼光远大,心胸开阔,非仅使得家庭富有,而且造福一方乡梓。蒲松龄称赞其“抱非常之才”。有趣味的是,小二此时身份不是家庭妇女,更不是简单的女地主,而是从事多种经营,尤其是“尝开琉璃厂,每进工人而指点之”;从这个意义上,小二大概是古典文学作品中第一个女实业家,其反映的意义已经超出了个人的传奇及性格色彩。
滕邑赵旺,夫妻奉佛,不茹荤血,乡中有“善人”之目。家称小有。一女小二,绝慧美,赵珍爱之。年六岁,使与兄长春,并从师读,凡五年而熟五经焉,同窗丁生,字紫陌,长于女三岁,文采风流,颇相倾爱。私以意告母,求婚赵氏。赵期以女字大家,故弗许。未几,赵惑于白莲教;徐鸿儒既反,一家俱陷为贼。小二知书善解,凡纸兵豆马之术,一见辄精。小女子师事徐者六人,惟二称最,因得尽传其术。赵以女故,大得委任。
时丁年十八,游滕泮矣,而不肯论婚,意不忘小二也。潜亡去,投徐麾下。女见之喜,优礼逾于常格。女以徐高足,主军务;昼夜出入,父母不得。丁每宵见,尝斥绝诸役,辄至三漏。丁私告曰,“小生此来,卿知区区之意否?”女云:“不知。”丁曰:“我非妄意攀龙,所以故,实为卿耳。左道无济,止取灭亡。卿慧人,不念此乎?能从我亡,则寸心诚不负矣。”女怃然为间,豁然梦觉,曰:“背亲而行,不义,请告。”二人入陈利害,赵不悟,曰:“我师神人,岂有舛错?”女知不可谏,乃易髫而髻。出二纸鸢,与丁各跨其一;鸢肃肃展翼,似鹣鹣之鸟,比翼而飞。质明,抵莱芜界。女以指拈鸢项,忽即敛堕。遂收鸢。更以双卫,驰至山阴里,托为避乱者,僦屋而居。
二人草草出,啬于装,薪储不给。丁甚忧之。假粟比舍,莫肯贷以升斗。女无愁容,但质簪珥。闭门静对,猜灯谜,忆亡书,以是角低昂;负者,骈二指击腕臂焉。西邻翁姓,绿林之雄也。一日,猎归。女曰:“‘富以其邻’,我何忧?暂假千金,其与我乎!”丁以为难。女曰:“我将使彼乐输也。”乃剪纸作判官状,置地下,覆以鸡笼。然后握丁登榻,煮藏酒,检《周礼》为觞政:任言是某册第几叶,第几人,即共翻阅。其人得食旁、水旁、酉旁者饮,得酒部者倍之。既而女适得“酒人”,丁以巨觥引满促。女乃祝曰:“若借得金来,君当得饮部。”丁翻卷,得“鳖人”。女大笑曰:“事已谐矣!”滴沥授爵。丁不服。女曰:“君是水族,宜作鳖饮。”方喧竞所,闻笼中戛戛。女起曰:“至矣。”启笼验视,则布襄中有巨金,充溢。丁不胜愕喜。后翁家媪抱儿来戏,窃言:“主人初归,篝灯夜坐。地忽暴裂,深不可底。一判宫自内出。言:‘我地府司隶也。太山帝君会诸冥曹,造暴客恶,须银灯千架,架计重十两;施百架,则消灭罪愆。’主人骇惧,焚香叩祷,奉以千金。判官荏苒而入,地亦遂合。”夫妻听其言,故啧啧诧异之。而从此渐购牛马,蓄厮婢,白营宅第。
里无赖子窥其富,纠诸不逞,逾垣劫丁。丁夫妇始自梦中醒,则编菅照,寇集满屋。二人执丁;又一人探手女怀。女袒而起,乾指而呵曰:“止,止!”盗十三人,皆吐舌呆立,痴若木偶。女始着裤下榻,呼集家人,一一反接其臂,逼令供吐明悉。乃责之曰:“远方人埋头涧谷,冀得相扶持;何不仁至此!缓急人所时有,窘急者不妨明告,我岂积殖自封者哉?豺狼之行,本合尽诛;但吾所不忍,姑释去,再犯不宥!”诸盗叩谢而去。居无何,鸿儒就擒,赵夫妇妻子俱被夷诛。生赍金往赎长春之幼子以归。儿时三岁,养为己出,使从姓丁,名之承祧。于是里中人渐知为白莲教戚裔。适蝗害稼,女以纸鸢数百翼放田中,蝗远避,不入其陇,以是得无恙。里人共嫉之,群首于官,以为鸿儒余党,官瞰其富,肉视之,收丁。丁以重赂啖令,始得免。女曰:“货殖之来巴苟,固宜有散亡。然蛇蝎之乡,不可久居。”因贱售其业而去之,止于益都之西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