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第3/4页)
又过了一些日子,到了深秋时节,寒风凛冽,霜打叶落,翩翩开始收集一些落叶,积蓄食物,准备过冬。她看到罗子浮冻得缩着脖子发抖,就拿着一个包袱皮捡拾起洞口片片白云包上一包,当作棉花为他做了件夹袄,罗子浮穿在身上,感到暖乎乎的,轻软蓬松,就跟穿上新棉袄一样。第二年,翩翩生了个儿子,非常聪明漂亮,罗子浮每天在洞中以逗弄儿子为乐。可是他还常常思念故乡,请翩翩跟他一同回去。翩翩说:“我不能跟你一道回去,要不你自个回去吧。”就这样因循又过了二三年,儿子渐渐长大了,就与花城娘子的女儿订了婚。罗子浮常常惦念他年迈的叔叔,翩翩宽慰他说:“叔叔虽然年事已高,可是身体还很健壮,不用你挂念。等我们抚育儿子长大成人,办完婚事以后,去留就随你的便了。”翩翩在山洞中,经常在树叶上写字教儿子读书,儿子天赋很高,过目不忘。翩翩说:“这个孩子有福相,将来放到尘世间,做个宰相那么大的官恐怕也不是难事。”几年以后,他们的儿子十四岁了。花城娘子亲自把女儿江城送来完婚,江城身穿华丽的礼服,美目流盼,光彩照人。罗子浮和翩翩喜欢得不得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大摆喜宴。在宴席上,翩翩敲着金钗唱着:“我有好儿郎,不羡做宰相。我有好儿媳,不羡穿锦衣。今晚聚一起,大家要欢喜。为君敬杯酒,劝君多进餐。”后来花城娘子走了,翩翩夫妇和儿子儿媳对门住着。新媳妇特别孝顺,常依偎在婆婆的膝下,就像他们的亲生女儿。罗子浮又提起返回故乡的事,翩翩说:“你身有俗骨,终究不是可以成仙的人,儿子也是富贵中人,可以一起带走,我不想耽误儿子的前程。”新娘子正想和母亲告别,花城娘子已经来了。一对小儿女跟他们的母亲恋恋不舍,依依惜别,他们的眼泪都装满了眼眶。两位母亲安慰他们说:“你们暂且先去,以后可以再回来。”于是翩翩用树叶剪成驴子,让他们三位骑驴上路。这时,罗子浮的叔叔罗大业已经告老还乡,在家闲居,他以为侄子罗子浮早就死了,这一天,忽然看见侄儿带着英俊的孙子和美貌的孙媳回来了,他高兴得如获至宝。三个人一进门,各自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芭蕉叶。用手一扯,芭蕉叶破了,衣中絮的白云也慢慢地升到了天空。于是三人都换了衣服。后来罗子浮思念翩翩,带着儿子去深山之中寻找,只见他们熟悉的小路已经落满了黄叶,去往洞口的道路也被弥漫着的厚厚的白云遮住了,无从辨认,罗子浮父子只好流着眼泪回去了。
异史氏说:翩翩、花城娘子大概都是仙人吧?吃树叶、穿白云,是多么奇怪的事啊!然而,闺房之中的嬉笑怒骂、男欢女爱、生儿育女,又和人世间有什么不同呢?罗子浮在山中生活十五年,虽然没有经历“城廓如故、人民已非”的时事变迁,然而,当他重返山洞寻找翩翩时,那里却是白云缥缈,旧迹无处可寻,这种景况,真和东汉时刘晨、阮肇重访仙女的情形差不多。
【注释】
- :明清州名,洽所在今陕西省彬县。
- 蚤世:早年去世。蚤,通“早”
- 国子左厢:明清时国子祭酒的别称。明初设国子监于南京,由于朱元璋“车驾时幸”,所以“监官不得中厅而坐,中门而立”,而以国子监的东厢房(即左厢)为祭酒治事、休息之所。故相沿以“左厢”代称祭酒。参《明史》七十三“国子监”,《天府广记》三“国学”。
- 匪人:品行不端的人。狭邪游:嫖妓。
- 床头金尽:唐张籍《行路难》诗:“君不见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
- 姊妹行(háng杭):姊妹们。妓女间的互称。齿冷:嘲笑。因笑必开口,笑久则齿冷。
- 广疮:此从铸雪斋抄本,底本作“广创”。性病,即梅毒。由粤广通商口岸传人,因称广疮。
- 遂逐而出:此从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为“恶而出”,“恶”又涂去。
- 趑趄(zījǖ姿拘)近邑间:在邻近的县境内,徘徊不前。趑趄,徘徊不进貌。
- 下榻:谓留客住宿。《后汉书•徐传》:“(陈)蕃在郡不接宾客,惟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后因称留客住宿为下榻。
- 洞府:传说中的仙人常以山洞为家,故习称仙人或修道者所居为洞府。
- 石梁:石桥。
- 悬鹑:喻破衣。
- 创(chuāng疮):疮。
- 剪缀,裁剪,缝纫。缀,连接。
- 创疡:脓疮。
- 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意谓美满姻缘,何时结成。薛姑子,未详。唐蒋防《霍小玉传》有“苏姑子作好梦也未?”的问话,与此情事略同。因疑“×姑子作好梦”可能是旧时歇后语,谓盼嫁如意郎君。姑子,女冠(女道士)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