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书生

假如陈代不是“少蠢陋”,其妻不是“颇丽,自以婿不如人,郁郁不得志”,那么,泥书生也就是一般的怪异,故事的真假也无需深究。但两人的婚姻不幸如此,泥书生故事的真伪就颇耐人寻味。故事的结尾特意点明“泥衣一片堕地上,案头泥巾犹存”,无非是进一步证实泥书生存在的真实。

泥书生的出现,给陈代和某氏的不幸婚姻添加了波澜。除掉泥书生后,陈代与某氏的痛苦婚姻是变得幸福了呢,抑或是不过得到了继续无波澜地过下去的结局呢?作者给了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

罗村有陈代者,少蠢陋。娶妻某氏,颇丽。自以婿不如人,郁郁不得志。然贞洁自持,婆媳亦相安。一夕独宿,忽闻风动靡开,一书生人,脱衣巾,就妇共寝。妇骇惧,苦相拒;而肌骨顿,听其狎亵而去。自是恒无虚夕。月余,形容枯瘁。母怪问之。初惭怍不欲言;固问,始以情告。母骇曰:“此妖也!”百术为之禁咒,终亦不能绝。乃使代伏匿室中,操杖以伺。夜分,书生果复来,置冠几上;又脱袍服,搭架间。才欲登榻,忽惊曰:

“咄咄!有生人气!”急复披衣。代暗中暴起,击中腰胁,塔然作声。四壁张顾,书生已渺。束薪照,泥衣一片堕地上,案头泥巾犹存。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罗村有一个人叫陈代,从小又愚蠢又丑陋。他娶了个妻子某氏,却很漂亮。陈妻认为丈夫不如别人,心中抑郁,很不满意,但能贞洁自守,婆媳之间也相安无事。一天夜里,陈妻独自一人睡下,忽然听见一阵风把门吹开,走进一个书生,脱下衣服,摘去头巾,凑到陈妻身旁,一起睡觉。陈妻惊骇恐惧,苦苦抵抗,但是从肉到骨,顿时瘫软,只好听任书生玩弄一番离去。从此,书生没有一夜不来的。一个多月后,陈妻面容憔悴,婆婆深感奇怪,便问其中的原因。开始时,陈妻心中羞愧,不想说出,经一再追问,才说出实情。婆婆惊骇地说:“这是妖怪干的。”用尽各种办法加以禁制诅咒,都不能阻止书生前来。于是让陈代躲在屋里,手握木棍,暗中等候。半夜时分,书生果然再次前来,把头巾放在案上,又脱去袍子,搭在衣架上。他刚要上床,忽然吃惊地说:“哎呀,有生人的气味!”急忙又披上衣服。陈代在黑暗中突然一跃而起,打在书生的腰肋上,“砰砰”作声。再向四面查看,书生已经杳无踪影。拿一个火把点着一照,看见有一片泥衣落在地上,案头的泥头巾还放在那里。

  1. 【注释】

  2. 罗村:淄川县旧东北乡有罗家庄。见《淄川县志》二。
  3. 蠢陋:性愚而貌丑。
  4. (yí宜)架:衣架。《礼记•曲礼》上:“男女不杂坐,不同枷(架)。”: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