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子(第4/5页)
安幼舆一连彷徨了好几天,心情上简直难以承受,就想在夜间前往章家,跳过墙去,再找相见的机会。他想:老汉本来说自己对他家有恩,即使被发现,应该也不会大加谴责。于是他乘夜向章家奔去,在山中艰难地行进,只觉四周迷茫难辨,感到非常恐惧。他正要寻找归路,就隐约看见山谷中有一些房屋,他高兴地奔向那里,却见住宅的大门高大雄伟,像是一个世代显贵的人家,院里的一道道大门还没有关闭。他向守门人打听章家的住处,有个丫环走出来问:“黑夜里是谁在打听章家?”安幼舆说:“章家是我的亲戚,我偶然迷失了去他家的方向。”丫环说:“你别问章家啦。这里是花姑子的舅母家,花姑子现在就在这里,等我去转告她。”丫环进去不久,便出来请安幼舆进门。刚登上廊舍,花姑子快步走出来迎接,对丫环说:“安郎奔波了半夜,想来已经累坏了,你快收拾床铺,让他歇息。”不多时,花姑子和安幼舆手拉手进了帏帐。安幼舆问:“舅母家怎么别无他人?”花姑子说:“舅母外出,留我替她看家。幸好与你相遇,岂不是前世的姻缘使然?”然而在依偎时,安幼舆觉得腥膻的气味甚浓,心中怀疑事情异常。花姑子抱住安幼舆的脖子,突然用舌头舔他的鼻孔,他顿觉像挨了针刺,疼痛直通大脑。他极为惊骇,想赶紧逃走,身体却像被粗绳捆住,没多久就懵懵懂懂地失去了知觉。
安幼舆没回家,家里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有人说日暮时分在山路上遇见过安幼舆。家人来到山里,却见安幼舆赤条条地死在悬崖下边,大家惊异不已,不知原因何在,只好把他抬回家去。正当大家围在安幼舆身边痛哭的时候,一个女郎前来吊丧,从门外号啕大哭着走进屋来。她抚摸着尸体,按住死者的鼻子,眼泪都流进了鼻孔。她高呼说:“天啊!天啊!你怎么这么糊涂!”痛哭得声音嘶哑,过了许久才止住不哭。她告诉家人说:“停放七天,不要入殓。”大家不知她是谁,刚要开口去问,她却傲然不与大家见礼,含着眼泪径自走了出去。大家表示挽留,她掉头不顾,众人尾随其后,却转眼间消失不见了。大家怀疑她是神仙,便遵照她说的去办。到了夜间,她再次前来,像上一次一样大哭一场。
到了第七天的夜里,安幼舆忽然复活过来,翻了一下身子,发出呻吟的声音,家人无不惊骇。这时花姑子走进屋来,两人相对哭泣。安幼舆扬起手来挥了一挥,让大家走开。花姑子拿出一束青草,煮了一升左右的汤,就在床前让安幼舆喝了,安幼舆顷刻之间便能说话。安幼舆叹了一口气说:“把我杀了的是你,救我的也是你!”便讲了自己遇到的情形。花姑子说:“这是蛇精冒充我。之前你迷路时见到的灯光,就是这条蛇。”安幼舆问:“你怎么能起死回生呢?莫非是仙人吗?”花姑子说:“我早就想告诉你,又怕你大惊小怪。五年前,你是不是曾经在华山道上买下被猎获的獐子放生了?”安幼舆说:“对,有这事。”花姑子说:“这獐子就是我的父亲。上次说你对我家有大恩大德,就是这个缘故。你前天已经投生到西村的王主政家。我与父亲为你向阎王告状,阎王并不认为我们有理。父亲表示愿意毁坏道行,替你去死,哀求了七天,才得到判决。我们今天相见,直是侥幸啊。不过,你虽然活了,身体必将萎缩麻痹,丧失感觉,得把蛇血和到酒里喝,病才能好。”安幼舆恨得咬牙切齿,担心无法捉到蛇精。花姑子说:“这不难。只是会伤害许多生命,连累我百年之内不能飞升成仙。蛇洞就在老崖下,可以在下午三点到五点期间堆起草来焚烧,在洞外用弓箭加以戒备,这妖精便可捉获。”说完,告别说:“不能伴你一生,我实在难过。为了你的缘故,我的道行已损去七成,请你怜悯原谅。近一个月以来,我觉得腹中微动,恐怕已经怀孕。不论是男是女,会在一年后送给你的。”便流着泪水离去。
过了一夜,安幼舆觉得腰部以下全无知觉,挠上去感觉不到痛痒,于是把花姑子的话告诉了家人。家人依言前去照办,在蛇洞点起大火。有条巨大的白蛇从烈焰中冲出,几张弓弩同时发箭,将白蛇射死。人们在火熄后进洞一看,大小数百条蛇都被烧焦,发出难闻的气息。家人回去后送上蛇血,安幼舆服用了三天,两腿逐渐能够活动,半年后才能下地走路。后来,安幼舆在山谷中独自行走,遇见老太太把用小被包着的婴孩交给他,说:“我女儿向你致意。”他刚要问花姑子的消息,老太太忽然消失不见。他打开襁褓一看,是个男孩。他把孩子抱回家去,始终不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