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仙(第3/5页)

巩道人住在尚秀才家,经常到半夜还不回来。尚秀才就锁上了门,到早晨打开门时,巩道人已经睡在卧室内了。当初,尚秀才与一名卖唱的女子惠哥相好,二人发誓要结为夫妇。惠哥歌唱得很好,乐器也弹奏得超群出众。鲁王听到她的名声,把她召入王府来侍奉自己,于是和尚秀才无缘相见了。尚秀才经常想念她,苦于没人通个消息。一天晚上,尚秀才问巩道人:“你见到惠哥没有?”巩道人说:“王府的歌姬我都见到了,只是不知道哪个是惠哥。”尚秀才描述了她的容貌,说了她的年龄,巩道人就想起来了。尚秀才求巩道人转告一句,巩道人笑着说:“我是世外之人,不能为你鸿雁传书。”尚秀才不停地哀求。巩道人把袖子展开说:“你一定要见惠哥,请进袖里来吧。”尚秀才往袖里一看,里面像屋子那样大,伏下身进去,里边明亮宽绰,像厅堂一样,桌椅床凳,样样俱全,住在里边,一点儿也不憋闷烦恼。巩道人进了王府,和鲁王下棋。看到惠哥来了,装作用袍袖拂尘,袖子一挥,惠哥已进入了袖中,周围的人什么也没有看到。尚秀才正独坐沉思时,忽然看到一位美人从房檐上掉下来,一看,原来是惠哥。两人万分惊喜,亲热备至。尚秀才说:“今日这段奇缘,不能不记下来。咱俩合作一首诗吧。”尚秀才提笔在墙上写道:“侯门似海久无踪。”惠哥续写:“谁识萧郎今又逢。”尚秀才又写:“袖里乾坤真个大。”惠哥续写:“离人思妇尽包容。”刚书写完毕,忽然进来五个人,戴着八角冠,穿着淡红衣,仔细一看,都不认识。五人一语不发,把惠哥抓走了。尚秀才又惊又怕,不知是怎么回事。巩道人回到尚秀才家后,叫尚秀才从袖中出来,问他会见惠哥的事情,尚秀才隐瞒了一些事,没有全部讲出来。巩道人微笑着,把道袍脱下来,翻过袖子让尚秀才看。尚秀才仔细一看,隐隐约约有字迹,像虮子般大小,原来是他们题写的诗句。

又过了十几天,尚秀才又请求进入袖中和惠哥相见。前后共见了三次。惠哥对尚秀才说:“我腹中的胎儿已经在动了,我很忧愁,经常用带子束住腰。王府中耳目众多,一旦临产,哪里容得下孩儿的哭声呢?快和巩仙人商量一下,见我的腰有三叉那么粗的时候,请他救一救我。”尚秀才答应了。回家见到巩道人,尚秀才跪地行礼不起。巩道人把他拉起来说:“你们所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请你们不要发愁。你家传宗接代就靠这个孩子了,我怎敢不竭尽全力呢?但从此以后你就不要进去了。我所以报答你的,原本不在儿女私情上。”过了几个月,巩道人从外边回来,笑着说:“我把公子给带来了。赶快把包孩子的小被子拿来!”尚秀才的妻子非常贤惠,年龄已近三十,生了几个孩子,只活下来一个儿子。这时刚生了一个女儿,出了满月就死了。听尚秀才说有个儿子,惊喜地从屋内出来。巩道人从袖中抱出婴儿,孩子还酣然而睡,脐带还没有断呢。尚妻把孩子接过来,孩子才“呱呱”地哭起来。巩道人把道袍解下来说:“产血溅在衣服上,是道家最忌讳的,今天我为了你,穿了二十年的道袍只好抛弃了。”尚秀才为他换了一件衣服。巩道人嘱咐说:“旧道袍不要扔,烧一钱灰吃了,可以治疗难产,堕下死胎。”尚秀才听从他的话把道袍收藏起来。

巩道人在尚秀才家又住了很久,忽然告诉尚秀才说:“你收藏的道袍,要留一点儿自己用,我死后也不要忘记这件事。”尚秀才认为巩道人的话不吉利。巩道人没再说什么就走了,去王府对鲁王说:“臣要死了!”鲁王吃惊地问怎么回事,巩道人说:“这是有定数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鲁王不相信,坚留他,二人刚下了一盘棋,巩道人急忙站起来要走,鲁王又不让他走。巩道人请求到外面的屋子去,鲁王答应了。巩道人跑到屋里就躺下了,一看,已经死了。鲁王为他备下棺木,以礼安葬。尚秀才到坟前痛哭,十分哀伤,这时才醒悟巩道人原来的话是预先告诉他的。巩道人留下的道袍用来催生,十分灵验,来尚家求药的人一个接一个。开始时尚秀才把沾了血的袖子给人,后来剪下衣襟、领子,照样有效。尚秀才听了巩道人的嘱咐,怀疑妻子将来会有难产,就剪下手掌大的一块沾血的道袍,珍藏起来。

恰遇鲁王的爱妃生孩子,三天也没有生下来,医生也束手无策了。有人把尚秀才的事报告了鲁王,鲁王立即把尚秀才召来,爱妃只吃了一次袍灰,孩子就生下来了。鲁王大喜,赠给尚秀才许多白银和彩缎,尚秀才一概推辞不要。鲁王问他想要什么,尚秀才说:“臣不敢说。”鲁王一再催他讲出来,他才跪地磕头说:“如果王爷开恩,把以前的歌妓惠哥赐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鲁王把惠哥叫来,问她的年龄,惠哥说:“妾十八岁时入府,至今已十四年了。”鲁王觉得她年岁大了,就把所有的歌女都叫来,任凭尚秀才自己挑选,尚秀才一个都不喜欢。鲁王笑着说:“真是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啊!难道十年前你们订下婚约了吗?”尚秀才把实情告诉了鲁王。鲁王隆重地为他准备了车马,仍把他推辞不要的白银、彩缎送给他,作为惠哥的嫁妆,送他们回家。惠哥所生的儿子,名叫秀生,也就是袖生的意思,这时他已经十一岁了。尚秀才经常想起巩道人的恩情,清明就去上坟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