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诈(第2/5页)
自此二人以琴交,情分益笃。年余,尽传其技。然程每诣李,李以常琴供之,未肯泄所藏也。一夕,薄醉。丞曰:“某新肄一曲,亦愿闻之乎?”为奏“湘妃”,幽怨若泣。李亟赞之。丞曰:“所恨无良琴;若得良琴,音调益胜。”李欣然曰:“仆蓄一琴,颇异凡品。今遇锺期,何敢终密?”乃启椟负囊而出。程以袍袂拂尘,凭几再鼓,刚柔应节,工妙入神。李击节不置。丞曰:“区区拙技,负此良琴。若得荆人一奏,当有一两声可听者。”李惊曰:“公闺中亦精之耶?”丞笑曰:“适此操乃传自细君者。”李曰:“恨在闺阁,小生不得闻耳。”丞曰:“我辈通家,原不以形迹相限。明日,请携琴去,当使隔帘为君奏之。”李悦。次日,抱琴而往。丞即治具欢饮。少间,将琴入,旋出即坐。俄见帘内隐隐有丽妆,顷之,香流户外。又少时,弦声细作,听之,不知何曲;但觉荡心媚骨,令人魂魄飞越。曲终便来窥帘,竟二十余绝代之姝也。丞以巨白劝釂,内复改弦为“闲情之赋”,李形神益惑。倾饮过醉,离席兴辞,索琴。丞曰:“醉后防有蹉跌。明日复临,当今闺人尽其所长。”李归。次日诣之,则廨舍寂然,惟一老隶应门。问之,云:“五更携眷去,不知何作,言往复可三日耳。”如期往伺之,日暮,并无音耗。吏皂皆疑,白令,破扃而窥其室;室尽空,惟几榻犹存耳。达之上台,并不测其何故,李丧琴,寝食俱废,不远数千里访诸其家。程故楚产,三年前,捐资授嘉祥,执其姓名,询其居里,楚中并无其人。或云:“有程道士者,善鼓琴;又传其有点金术。三年前,忽去不复见。”疑即其人。又细审其年甲。容貌,吻合不谬。乃知道土之纳官,皆为琴也。知交年余,并不言及音律;渐而出琴,渐而献技,又渐而惑以佳丽;浸渍三年。得琴而去。道士之癖,更甚于李生也。天下之骗机多端,若道士,骗中之风雅者矣。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白话]某御史的一个仆人,偶然在街市上闲站,有个衣帽华美的人走近与他攀谈。聊一会儿就问他主人的姓名、官职,仆人都告诉了这个人。这个人自我介绍说:“我姓王,是某公主家的内监。”两人越谈越亲密,姓王的说:“官场上风险很多,当大官的都要依附于皇亲国戚门下,不知您的主人依附的是哪位贵戚?”仆人说:“没有。”姓王的说:“这就是所说的爱惜小钱而忘掉大祸。”仆人问:“可以托附谁呢?”姓王的说:“我家公主以礼待人,又能庇护人。某位侍郎就是通过我走公主的门路升官的。如果不惜用千金作为见面礼,见见公主也不是难事。”仆人很高兴,问姓王的住在哪里。姓王的指着一个门说:“成天住在一个巷内还不知道吗?”仆人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御史。御史很高兴,准备了丰盛的筵席,让仆人去邀请姓王的,姓王的欣然赴席。筵席间谈起公主的性情和起居琐事,说得很详细,并且说:“若不是看在同巷邻居的情分上,就是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也不帮这个忙。”御史对他更加感谢佩服。临别订约,姓王的说:“你只管准备好礼物,我找个机会替你进言,早晚会给你送信儿。”
过了好几天,姓王的才来,骑着高头大马很是漂亮,对御史说:“赶快准备好行装跟我走。公主的事情太多,求见的人一个接一个,从早到晚,没有间断。这会儿稍有空闲,应赶快去,这次耽误了,再想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御史带着大量金银,跟着姓王的去了。曲曲折折走了十多里,才到了公主的府邸,便下马等候。姓王的拿着礼物先进去了,过了好久,才出来高声喊道:“公主召见某某御史。”接着有几个人传递着呼喊。御史弯着腰恭敬地进去,看见高堂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女人,貌如仙女,服装首饰光彩照人,两旁的侍女都穿着锦绣服装,排列成行。御史跪拜行礼。公主传下旨意,让御史坐在檐下,用金碗送上香茶。公主略微说了几句劝勉的话,御史就恭敬地退了出来。又从堂内传出公主赏赐的缎靴、貂帽。
御史回家后,非常感谢姓王的,就带着名片去拜访他,可是大门关着没人答应,御史以为他到公主府中还没回来。三天去了三次,都没有见到。派人到公主府去询问,只见大门紧锁。问了问邻里,都说:“这里从来没有什么公主。前几天有几个人租这所房子住过,如今已走了三天了。”这人回去报告了情况,主仆二人只有垂头丧气而已。
某位副将军,带着不少钱来到京城,想升任正职,苦于没有门路。一天,有个穿皮袍骑大马的人来拜访他,自己介绍说:“我的内兄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喝完茶,让副将军身边的人退出去,对副将军说:“眼下某处的将军位空缺,如果你不惜重金,我可以嘱咐内兄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说话,这个职位就可到手,有势力的人也夺不走。”副将军怀疑他说的不是实话,这个人说:“对这事你不要拿不定主意。我不过想从内兄那里抽取几个小钱,在你这里我是分文不取的。咱们说好数目,立下文书作为凭证,待皇上召见以后,再把钱交来。如果不成,那你的钱还在,谁能从你怀中把钱抢走呢?”副将军很高兴,答应下来。第二天,这人又来了,带着副将军去见其内兄,内兄说是姓田,家里富丽堂皇像王侯家一样。副将军参见时,姓田的非常傲慢,不予回礼。这人拿着文书对副将军说:“刚才我和内兄商议,算起来非一万两银子不可,请在文书上签名画押吧。”副将军听从了。姓田的说:“人心叵测,事后怕他反悔。”这人笑着说:“兄长的疑虑也太多了。既然能给他这个官,难道不能夺去吗?况且朝中的将相,有愿交钱来换取这个官职的还得不到呢,将军这个官前程远大,按说他不应丧失良心到这个程度。”副将军也发誓说一定守信用,就回去了。这人出来送他,说:“三天就给你回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