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仪
作品以白莲教的幻术作为引子讲述了“家赤贫而性方鲠”的秀才邢子仪得到上天的好报,不仅获得了巨额家财,而且“不爱一色,而天报之以两”的故事。白莲教在《聊斋志异》中往往与幻术相联系,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于白莲教的认识。白莲教党徒杨某设谋让继室朱氏伪作仙姬摄取泗上某绅家女的情节,具体而微,浪漫美丽,展现了蒲松龄奇瑰的想象力和高度的文字表现技巧。
相面,是《聊斋志异》链接情节的惯常手法,大概蒲松龄也颇深信。本篇之外,《青梅》、《田七郎》、《封三娘》、《邵九娘》、《细柳》、《崔猛》、《陈云栖》等篇章也都有所涉及。
腾有杨某,从白莲教党,得左道之术。徐鸿儒诛后,杨幸漏脱,遂挟术以邀。家中田园楼阁,颇称富有。至泗上某绅家,幻法为戏,妇女出窥,杨睨其女美,归谋摄取之。其继室朱氏,亦风韵,饰以华妆,伪作仙姬;又授木鸟,教之作用;乃自楼头推堕之。朱觉身轻如叶,飘飘然凌云而行。无何,至一处,云止不前,知已至矣。是夜,月明清洁,俯视甚了。取木鸟投之,鸟振翼飞去,直达女室。女见彩禽翔人,唤婢扑之,鸟已冲帘出。女追之,鸟堕地作鼓翼声;近逼之,扑入裙底:展转间,负女飞腾,直冲霄汉。婢大号。朱在云中言曰:“下界人勿须惊怖,我月府桓娥也。渠是王母第九女,偶谪尘世。王母日切怀念,暂招去一相会聚,即送还耳。”遂与结襟而行。方及泗水之界,适有放飞爆者,斜触鸟翼;鸟惊堕,牵朱亦堕,落一秀才家。
秀才邢子以,家赤贫而性方鲠。曾有邻妇夜奔,拒不纳。妇衔愤去,谮诸其夫,诬以挑引。夫固无赖,晨夕登门诟辱之。邢因货产,僦居别村。有相者顾某,善决人福寿,邢踵门叩之。顾望见笑曰:“君宫足千钟,何着败絮见人?岂谓某无瞳耶?”邢嗤妄之。顾细审曰:“是矣。固虽萧索,然金穴不远矣。”邢又妄之。顾曰:“不惟暴富,且得丽人。”邢终不以为信。顾推之出,曰:“且去且去,验后方索谢耳。”是夜,独坐月下,忽二女自天降,视之,皆丽姝。诧为妖,诘问之,初不肯言。邢将号召乡里,朱惧,始以卖告,且嘱勿泄,愿终从焉。邢思世家女不与妖人妇等,遂遣人告其家,其父母自女飞升,零涕惶惑;忽得报书,惊喜过望,立刻命舆马星驰而去。报邢百金,携女归。邢得艳妻,方忧四壁,得金甚慰。往谢顾。顾又审曰:“尚未尚未。泰运已交,百金何足言!”遂不受谢。先是,绅归,请于上官捕杨。杨预遁,不知所之,遂籍其家,发牒追朱。朱惧,牵邢饮泣。邢亦计窘,始赂承牒者,赁车骑携朱诣绅,哀求解脱。绅感其义,为竭力营谋,得赎免;留夫妻于别馆,欢如戚好。绅女幼受刘聘;刘,显秩也,闻女寄邢家信宿,以为辱,反婚书,与女绝姻。绅将议姻他族;女告父母,誓从邢。邢闻之喜;朱亦喜,自愿下之。绅忧邢无家,时杨居宅从官货,因代购之。夫妻遂归,出曩金,粗治器具,蓄婢仆,旬日耗费已尽。但冀女来,当复得其资助。一夕,朱谓邢曰:“孽夫杨某,曾以千金埋楼下,惟妾知之。适视其处,砖石依然,或窖藏无恙。”往共发之,果得金。因信顾术之神,厚报之。后女于归,妆资丰盛,不数年,富甲一郡矣。异史氏曰:“白莲歼灭而杨独不死,又附益之,几疑恢恢者疏而且漏矣。孰知天留之,盖为邢也。不然,邢即否极而泰,亦恶能仓卒起楼阁、累巨金哉?不爱一色,而天报之以两。呜呼!造物无言,而意可知矣。”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白话]滕县的杨某,加入了白莲教,学了些左道旁门的妖术。白莲教首领徐鸿儒被杀以后,杨某侥幸逃脱,依仗这点儿妖术四处游荡。家中有田园楼阁,颇为富足。杨某曾到泗上某士绅家,表演魔术戏法,这家的妇女也出来观看。杨某看到士绅的女儿长得很美,回家以后就想用妖术把她弄来。杨某的继室朱氏,也有些风韵,杨某就让她穿上华丽的衣服,装成仙女,又给了她一只木鸟,教她操作的技巧,然后把朱氏从楼顶推了下去。朱氏觉得身轻如叶,飘飘扬扬驾着云彩飞行。不久来到一个地方,云彩停住不再前进,朱氏知道已到了要去的地方。这天夜里,月光明亮,四处清爽,向下一看,什么都能看清。朱氏把木鸟向下一投,木鸟振翅飞走,一直飞到士绅女儿的闺房中。那小姐看到一只彩禽飞了进来,就喊丫环捕捉,这时鸟已冲开门帘飞了出去。小姐去追,鸟落在地上鼓动着翅膀,近前去看,鸟扑到小姐的裙子底下,辗转间,这鸟背着小姐飞了起来,直冲云霄。丫环大叫,朱氏在云中说道:“下界人不要害怕,我是月宫的嫦娥。你家小姐是王母娘娘第九个女儿,偶然贬谪到尘世。王母娘娘日夜思念她,现在暂时招她回去相聚,不久就会送还。”说完,就和小姐并肩飞行。二人刚到泗水地界,碰巧有人燃放爆竹,从斜下方冲上来碰到鸟的翅膀,鸟一惊坠落下来,朱氏也被牵着掉了下来,落到一位秀才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