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友于(第2/5页)
“父虑过矣。二叔,圣贤也。”遂去,携妻之三泊。友于除舍居之,以齿儿行,使执卷从长子继善。祖最慧,寄籍三泊年余,入云南郡痒。与善闭户研读,祖又讽诵最苦。友于甚爱之。
自祖居三泊,家中兄弟益不相能。一日,微反唇,业诟辱庶母。功怒,刺杀业。官收功,重械之,数日死狱中。业妻冯氏,犹日以骂代哭。功妻刘闻之,怒曰:“汝家男子死,谁家男子活耶!”操刀入,击杀冯,自投井死。冯父大立,悼女死惨,率诸子弟,藏兵衣底,往捉孝妾,裸挞道上以辱之。成怒曰:“我家死人如麻,冯氏何得复尔!”吼奔而出。诸曾从之,锗冯尽靡。成首捉大立,割其两耳。其子护救,继绩以铁杖横击,折其两股。诸冯各被夷伤,哄然尽散。惟冯子犹卧道周。成夹之以时,置诸冯村而还。遂呼绩诣官自首。冯状亦至。于是诸曾被收,惟忠亡去,至三泊,徘徊门外。适友于率一子一侄乡试归,见忠,惊曰:“弟何来?”忠未语先泪,长跪道左。友于握手拽入,诘得其情,大惊曰:“似此奈何!然一门乖戾,逆知奇祸久矣;不然,我何以窜迹至此。但我离家久,与大今无声气之通,今即蒲伏而往,徒取辱耳。但得冯父子伤重不死,吾三人中幸有捷者,则此祸或可少解。”乃留之,昼与同餐,夜与共寝,忠颇感愧。居十余日,见其叔侄如父子,兄弟如同胞,凄然下泪曰:“今始知从前非人也。”友于喜其悔悟,相对酸恻。俄报友于父子同科,祖亦副榜。大喜。不赴鹿鸣,先归展墓。明季科甲最重,诸冯皆为敛息。友于乃托亲友赂以金粟,资其医药,讼乃息。
举家位感友于,求其复归。友于乃与兄弟焚香约誓,俾各涤虑自新,遂移家还。租从叔不愿归共家。孝乃谓友于曰:“我不德,不应有亢宗之子;弟又善教,俾姑为汝子。有寸进时,可赐还也。”友于从之。又三年,祖果举于乡。使移家,夫妻皆痛哭而去。不数日,祖有子方三岁,亡归友于家,藏伯继善室,不肯返;捉去辄逃。孝乃令祖异居,与友于邻。祖开户通叔家,两间定省如一焉。时成渐老,家事皆取决于友于。从此门庭雍穆,称孝友焉。
异史氏曰:“天下惟禽兽止知母而不知父,奈何诗书之家,往往蹈之也!夫门内之行,其渐渍子孙者,直入骨髓。古云:其父盗,子必行劫,其流弊然也。孝虽不仁,其报亦惨;而卒能自知乏德,托子于弟,宜其有操心虑患之子也,若论果报,犹迂也。”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白话]曾翁,是昆阳的世代官宦人家。他刚死的时候,还没有入殓,两只眼眶中流出像汁一样的眼泪。曾翁有六个儿子,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二儿子曾悌,字友于,是当地的名士,认为这种现象是不祥的,告诫众兄弟各自小心谨慎,不要给先人带来痛苦,但兄弟们多半笑话他迂腐。原来,曾翁的正妻生了长子曾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母子被强盗们抢去。曾翁娶了一房继室,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叫:曾孝、曾忠、曾信。他的妾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叫:曾悌、曾仁、曾义。曾孝认为曾悌三兄弟出身卑贱,对他们鄙夷不屑,于是和曾忠、曾信结为同党。即使他们和客人饮酒时,曾悌等人从堂下经过,他们也表现出很傲慢无礼的样子。曾仁、曾义都很愤怒,就和曾悌商量,要对曾孝三兄弟进行报复。友于用尽千言万语宽慰劝解他们,不同意他们的计划,因为曾仁、曾义年纪最小,见兄长这么一说也就作罢了。曾孝有个女儿,嫁给城里的周家,病死了。曾孝就纠集曾悌等兄弟去打女儿的婆婆,曾悌不同意。曾孝很恼火,让曾忠、曾信集合族里的一帮无赖子弟,到周家捉住周妻,把她痛打了一顿,又抛撒粮食,捣毁器物,连坛坛罐罐都砸得光光的。周家告到官府。长官大怒,就把曾孝等人抓来关进监狱里,准备报请上司予以惩处。友于很害怕,便去向长官自首。友于的品行素来受到长官的敬重,因此,曾家诸兄弟在监狱里没有受苦。友于又到周家负荆请罪,周氏也很器重友于,官司也就作罢了。
曾孝回到家,始终不感激友于。不久,友于的母亲张夫人病死,曾孝等兄弟不穿丧服,和平常一样饮酒作乐。曾仁、曾义更加气愤。友于说:“他们无礼,对我们有什么损害呢?”等到下葬的时候,曾孝等人又把住墓门,不让张夫人和曾翁合葬在一起。友于便将母亲安葬在隧道里。过了不久,曾孝的妻子死了,友于招呼曾仁、曾义一同前往奔丧。二人说:“我们的母亲去世了他们都不奔丧,他的老婆死了我们凭什么去!”友于还想再劝,他们已经一哄而散了。友于于是一个人前去吊丧,哭得十分哀痛。隔着墙听到曾仁、曾义在那里奏乐,曾孝大怒,纠集弟弟们就要去打他们。友于拿起棍子率先跟从。一进他们的家,曾仁觉察到了先逃走了,曾义刚要爬墙,友于从后面将他击倒。曾孝等人拳头、棍子一齐上,打个不停,友于挺身横在前面拦阻。曾孝很愤怒,指责友于。友于说:“我之所以要责罚曾仁、曾义,是因为他们无礼,但是他们的罪还不至于被打死。我不袒护弟弟为恶,也不帮助兄长施暴。如果你的怒气不解,我愿意以身相代。”曾孝于是反过来用棍子打友于,曾忠、曾信也帮助曾孝打他们的哥哥,打骂声震动了邻里,众人聚集来劝解,曾孝兄弟才散去。友于马上拄着拐杖去向兄长曾孝请罪。曾孝将他赶走了,不让他加入守丧的行列。而曾义的伤很重,不能进食。曾仁就代他写了状词告到官府,告曾孝等人不替庶母服丧。长官发文将曾孝、曾忠、曾信拘捕到官府,而让友于来陈述状词。友于因为脸面被打伤,不能前往衙门,就写了份证词禀明情况,哀求长官平息这件事,长官也就取消了这个案子。曾义的伤不久也好了。从此以后,双方的仇怨也就更深了。曾仁、曾义都年幼体弱,动不动就被曾孝等人打一顿,他们怨恨友于说:“人人都有兄弟,唯独我们没有!”友于说:“这两句话,应该是我说的,两位弟弟怎么能说呢!”于是苦苦劝告他们,但他们始终不听。友于便锁了自家的门,带着妻子借住到别的地方,离家五十多里地,希望不再听到那些烦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