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被看守者身后的人拉了出去,在离开房间之前,他下意识的看了看乔布森。

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少年躺在地上背对着他,他的身体还在微微的抽搐着,从嘴巴里发出模糊的呻×吟声。

看守者将它带到关闭室的中央,四面八方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刺得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坐在椅子上,接受着看守者的审问。

“22号说你用言语怂恿他逃跑回来救你,这是真的吗?”

“22号说他逃出去后你会作为内应接应他,这是真的吗?”

“请回答,23号。”

“23号——”

压低的语气里,已经有着对他沉默的不满。

沈舒宁的手指深深地掐进肉里,不断的挠着,细密的血渗进了指甲缝中。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这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出体外,和着那些扒着铁门投来视线的孩子一样,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当然可以说没有。

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怂恿乔布森,当然,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没有怂恿乔布森。

头顶安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灯光照了下来,又通过光滑的地板反射上去,他微微仰着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渺小,骨瘦如柴,一只手都能掐死的小鬼,看着随时都要死掉的模样,蝼蚁——

“23号。”

看守者又沉沉地问了一遍。

“请回答我的问题——”

“否则我将对你施予比22号还要严厉的刑罚。22号承认了自己叛逃的罪行,而你还没有。”

沈舒宁眼睫颤了颤,他实在不想回答,因为他的回答毫无意义。他知道监控视频另外一端的人想看见什么,他们想要看见他辩解说没有,然后为了保全自己,将各式各样的脏水泼给乔布森,或许躺在地上的乔布森还会努力翻起身体挣扎,然后两个人陷入互咬的局面。

就像被关在罐子里的两只蟋蟀,当它们打起来的时候,往往是围观者叫好的场面。

打到最后,两只蟋蟀丢了自己触角,围观者心满意足的散去。

而他不想成为这么一只蟋蟀,那太可笑了。

胃部因为饥饿而剧烈的疼痛着,仿佛有一只手将肠子给拉紧,只要再用一点力,就能把肠子给拉断,然后殷红的血浆从身体里迸出,洒向空中。

他疼得忍不住咬了下舌尖。

头顶的灯光越发强烈,照到什么都看不见,视线里一片明晃晃的白色,他听见看守者将钢笔扣在桌上的声音,像是一块石头落进深谭里那样。

“好吧,23号,既然你这么愚蠢。”

冰冷的声音透着阴恻恻的风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就只能让神祝你好运了。”

嗒嗒——

脚步声停在他的面前。

他勉强看清了对方的轮廓,以及那高高举着的铁棍,在强烈的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他的呼吸下意识地就停滞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举在他头顶手臂粗的铁棍,宛如深渊里面对着凶猛猎食者已经放弃挣扎的兔子,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希望你现在的体质能够让你活下去。”

看守者高高在上地说,语调残酷着带着兴奋,“我喜欢凌虐你这样的小可怜。”

在那么一瞬间,很多被沈舒宁遗忘的往事再次浮上脑海。

布满血腥气味的夜晚,他坐在房间里地板上,母亲躺在他的身边,父亲也躺在他的身边。

父亲被砍得血肉模糊,鲜血浸湿了沙发,脑袋和脖子只有筋线连接着,歪歪地掉在一旁,面部表情维持着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

扭曲,震惊,绝望,愤怒,痛苦——

在他的尸体旁边,还有一个打碎的酒瓶,上面的碎片上沾满了鲜血,以及一把切猪肉用的砍刀,浓稠的鲜血还在缓慢从边缘流到地板上。

母亲的视线死死地看着他,半边额头被酒瓶砸破了相,手腕上划开的伤口,猩红的血液正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割眉毛用的刀片落在她的手边。

他坐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央。

从天黑到天明,从天明到天黑。

血液变成了红黑色,又慢慢干涸,凝固成刺眼的污渍。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嘀嗒嘀嗒的缓慢走着——

他饿晕了过去,又在饥饿中醒来。

就那样呆呆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很害怕,可正因为害怕,他一点都不敢动,他总觉得他动了,地上的躺着的父亲母亲眼珠子也会跟着他动,他也不敢去看,一种深刻的恐怖植入他的骨髓,让他只能垂着脑袋,躲避那交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模模糊糊知道一些事,却又不想去接受,仿佛不说话,不动弹,就能让一切保持原来的那样。

隐隐约约有东西爬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不敢去看一眼,只能闭上眼睛,轻轻将它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