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傅家三公子(第7/12页)
“各位爷,我也是身不由己。”那参谋官告饶。
又有人笑。
“三爷,您是个讲道理的,您给小的说一说。”不得已,他去看傅侗文。
傅侗文微欠了下身子,万安替他把西装往上提了提,在肩头上妥善披好。他风度一贯好,在喝醉时也维持得住,心平气和地同那个“旧相识”说:“我原本也只同女人讲道理,眼下喝过酒,却连和女人都懒得讲了。”
楼下,戏文唱的是秦淮水榭、金陵玉树,此处却是济济京城、赫赫王侯。
沈奚和他相处的日夜里,从未见过他的这一面。她低头,看牌桌上的牌,灯影昏暗,人影幢幢。破晓前,人鬼不分时,这是大鬼要打小鬼了。
傅侗文是真醉了,人不清醒,头昏沉沉,眼也沉沉。
等了半分钟……还是没下文。
参谋官不晓得他心里头的想法,在片刻沉寂里,审时度势,先理出了一套说辞,想要先发制人:“三爷心里头明白,这里的公子们也都明白,眼下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蔡松坡的人。今夜我没有声张,专门候着各位爷乏了、散了才上来抓人,就是为了保全各位的颜面和声誉。况且——”他停一停,又说,“我的人在楼下头,现下在等着带人回去,等久了,来往的人都会瞧见。就算我想瞒着,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各位爷家里都有背景的,何必为了一个泥腿子惹满身腥?”
话毕,再行礼:“望三爷体谅。”
他话虽客气,却是在威胁。这里人家里都有背景,全是政府官员,总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叛军就为难他,传出去对大家都没好处。照参谋官的想法是,都候了大半宿,雷厉风行、不多废话地抓人走了,这些人接着干什么都好,又没干扰他们玩乐,不值得如此针锋相对。
傅侗文听了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推开椅子,虚着脚步,走到那位参谋官面前。
屋子里,都晓得三爷要开口了,不再发声,连拿着针挑烟泡的小厮都静了。
当年在傅侗文的书房里,他一句话都没和这个人交流,全是为了保全二哥,在一旁听着他们攀谈。时隔多年,他再立在这位“故人”面前,略略沉默了一会儿说:“人生在世,并非你一个人在孤零零活着,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想着为旁人留个情面。是不是?”
“三爷说的是,我的意思……”
他打断参谋官:“那人是不是叛军,并不重要。可这包厢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这样做事不留情面,又拿话来威胁我们,是想要得到什么?”
“我怎敢威胁各位,”他急切辩驳,“三爷你不能不讲理,你是读书人啊。”
傅侗文笑了声。
他笑,众人也跟着笑。
“你以为同我讲一句道理,就能后顾无忧了?这里人又不是傅家的下人,我说罢了、算了、不计较了,他们真会忘了?”傅侗文打趣地问,“譬如说,明日有位爷咽不下这口气,私下里指使人告你私收贿赂、构陷忠良,你要怎么办?”
徐少爷当即指一个年轻公子:“明日你去,揭发他偷我传家宝。四哥会保你平安无事。”
“是,四哥。”那人笑嘻嘻地回了。
参谋官吃惊:“一码归一码,我为皇上抓叛军,就算是得罪了诸位爷,也不致诬陷我……”
公子们当玩笑说,几分真几分假。
参谋官和他那位副官在这笑声里细细想下去,恍若站在万丈深渊边上,脚尖已悬在了空中。得罪了这些人,仕途无望不说,还要日夜难安,时刻提防被报复。
“又譬如,”傅侗文回身看牌桌,“今日兴致好,我们抬举你,让你陪着斗雀。这又会是一条逼你上梁山的路。”
牌局上是真金白银,输赢都在这些人的掌控里,要真把他按在牌桌上,怕是欠条都已经替他写好了。动辄十几万的筹码,是他这个当兵的几十年才能赚下的钱,要在这里输了出去,那是给这些人做牛做马都还不上的。
“三哥同他说这个,才真是抬举他,”罗汉床上的男人没傅侗文的气度,直来直去地说,“这牌局不是你能搅和的,眼下你让大家心里不痛快,日后自会有人百倍千倍讨回来。”
楼下一声吆喝,在搭腔似的。
小厮跑去窗口,稳稳接住裹着手巾的白布包,拆开,把滚烫的手巾分给众人。
徐少爷拎了一块,笑吟吟递给参谋官:“什么年月了,还赤胆忠心的,唱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