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六十)风雪共恓惶

“玉斜!”

南赤长老惊慌失色,高喝出声。其余弟子也尽皆大乱,齐整步阵中好似起了波澜。玉斜按着胸口,踉跄往后几步,咬着牙把铁刺拔出,霎时血如泉涌。她把尖刺颤抖着丢在地上,咬着牙关将忍冬抬起,喝道:

“不必关切我!长老小心,那天盖并非等闲之物。其速之疾,着实难防!”

“能伤你至此,瞧都不是啥寻常玩意儿!玉斜,你若着实撑不住,暂且躲着也不打紧…”南赤长老紧张地捏了把耗子须,深吸一口气,扯着粗嗓门嚷道,“各弟子依次进罡,自东而起别走错了!错了的别怪俺别给你吃饭咧!”

话音未落,便已见那蔼吉鬼把手中天盖一抛。但见暮霭沉沉,浑圆天盖好似黑日当头,在空中飞速转动,从竹篾缝隙中落下如骤雨蚁群似的飞刀尖石。众弟子将剑舞得虎虎生风,把飞石一颗颗打落,晦暗的天穹下火光迸溅,金铁声不绝于耳。

就在天盖脱手的一霎间,金一从背上缓缓抽出柄七尺二长的钩镰枪,倒钩头寒光闪闪,在风雪中舞动时有若流星。蔼吉鬼往前重踏一步,皂锦高筒靴猛地踩入厚实雪里,扬起万点雪尘。在他身后,候天楼刺客正如浩荡阴云,乌泱泱地奔涌而上,厉鬼们拔出刀剑,霎时似有数百寒星灼烁。

那枪头有如疾风,顷刻间便怒破疾雪暴风,眨眼间飞至眼前。南赤长老大惊失色,赶忙拎起铜壶招架。这铜壶剑法虽略显古怪,却也着实不容轻觑。但听水声汩汩,壶嘴盘桓微倾,素绢似的水练飞出。悬在空里的水珠在这极寒之处瞬时化为冰刀霜刃,密密擦过刺客们周身,带出一片血花。

金一冲破风雪而来,竟是虚晃一枪,榕棍打在壶嘴上,嗡鸣不息。与此同时这恶鬼猛地将手里细绳一扯,将枪头生生扯落。他那内曲钩尖用的是麻绳缠缚,如今如此一扯便将钩头与榕棍枪柄分开两手持用。

但见这刺客一手将棍挥得如虬龙出海,另一手将钩头舞得似蜮虫吐沙,将南赤长老铜壶中弹出的冰箭尽数打落。

此人功夫可真谓眼花缭乱。真要说来,金一也算得是与黑衣罗刹金五走一般路数的全才,刀枪斧钺尽皆使得,却要比金五更为老成沉着。

“长老!让我来…助你…”玉斜跌撞着上前,她纤手捂着胸口,掌心中已是殷红一片。光洁的额上细汗涔涔,她却依然强忍着痛意将忍冬舞出银帘似的刀光。两人一前一后,一急一缓,将蔼吉鬼围在中心厮杀。周围呼喝声接天连地,仿若鬼哭神嚎,连日月尚且为之无光。

榕棍架住忍冬,尖钩穿进壶嘴,三人团团打转,竟陷入胶着之势。且玉斜身负重伤,气力渐趋疲弱,渐渐落在下风。那金一却似是不紧不忙一般,一退一进,从容不迫地应对着两人。

刹那间,蔼吉鬼忽地两手同时发力。榕棍一旋,犹如游蛇般勾着刀格,铁钩微翘,将铜壶壶嘴牢牢勾住。霎时间把两件物事从二人手中扯脱。

“天山门…只有这等能耐么?”金一笑了,焦黑溃烂的脸上裂开一个惨不忍视的狞笑,齿列直咧到耳朵根。

“叫玉白刀客来!”

榕棍飞出,猛击在南赤长老肚腹处,打在玉斜腰间,只见那胖球儿也似的老头大腹凹陷,一身肥膘似水漾动。

玉南赤痛嚎一声,脸上却露出道狡黠的笑:“玉斜哎!撬那球贼的脚!”

金一愣了一愣。就在这出神的间隙,玉斜会心一笑,如蝶般翩然飞起。忍冬刀向冰层上扎去,一刹间冰纹如花绽裂。蔼吉鬼忽觉身子歪倾,低头望去时却见脚底冰层被划出圈狭长裂隙,原来是玉南赤铜壶中盛的滚汤化作水箭,将他脚下坚冰化开。

此时忍冬嵌入冰中,玉斜持刀在空里划出优美弧线,竟将金一立足之处尽皆撬裂!

天山崖被冰雪披覆,有些地儿是腾空的,没有山石支撑,冰裂了便会坠入谷底。此时饶是金一也不禁心惊胆寒,他脚下落了空,身子往下坠去,情急之下将手里钩头一甩,险险楔进冰层中。

玉斜心中怦怦直跳,她飞身上前,不敢给金一半点喘息的机会。忍冬刃尖微翘,斜劈一刀。

可那蔼吉鬼竟倏时探出一手,把在冰缘。但见他猿臂轻舒,堪堪闪过刀尖,翻滚似的飞跃回崖上。金一两腿深深落进雪中,扬得雪雾漫散,眼里精光大盛,恶鬼似的矗立在一片茫白中。

金一咧嘴一笑,眼珠子在鬼面后阴森凸起:“只余这等雕虫小技了么?天山剑阵呢,玉白刀又如何?西北第一大宗竟没落至此,着实可笑!”

南赤长老嘟哝道:“屁咧,玉求瑕那小子的功夫怎么拿得出手…第三刀练成那鸟样,俺还不想要他来呢。”

他一面咕咕哝哝,手里已倏地一下接住在空中打旋坠下的铜壶。壶嘴一挥,将滚烫水液霎时溅开。水汽蒸腾,在日光下如薄帘似的微动,将四周氤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