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六十)风雪共恓惶(第2/2页)
蔼吉鬼神色一凛,从那扭曲的水雾里已杀来个纤弱身影,正是手执忍冬的玉斜。这水汽在雪窖冰天里不一会儿就会凝冻,但却能瞬息间扰乱日光。玉斜的身影像水波似的漾开,教人辨不清她究竟在何处。空里细小的水珠将日光映向别处,莹莹剔透,与雪尘混作一块。
这盲女好似雪片般轻盈,细若无骨的手腕犹如春柳,却在此刻将浑身气力凝于刀中,掀起骤风骇浪。玉斜面上始终噙着温柔笑意,胸膛狰狞的伤口却在迸裂,血同气力一齐在风雪中渐渐流失,这一刀正是她取金一项上人头的最后时机。
但是,忍冬却未能取金一性命。
刃锋于一刹间失之毫厘,只微微擦破了蔼吉鬼的脖颈。只因忍冬挥出的一瞬间,远方的天山门弟子忽而如骤浪起伏。
雪崖上横七竖八的伏倒着黑衣刺客与白衣弟子的身躯,有的被击中穴道,昏死过去,有的喉颈裂开凄惨伤口,血流成河。有几位天山门弟子忽而双脚离地,一截血淋淋的尖棒贯穿后心,将他们像串糖堆儿似的抬起,被长棒贯穿的尸躯在风雪里摇曳,像在竹竿上穿了袖平展晾晒的薄衣。
那尖棒的头忽地缩了进去,有人手执长棒,舞起猛烈风浪。凄厉哭喊声不绝于耳,棒梢打在天山门弟子的脑壳上,犹如敲破熟透的瓜瓤般,把红的白的粘稠汁水砸泼了一地。
“是…是谁?”玉南赤神色张皇,两眼皱巴巴地眯起,“那处有西巽老头看着,究竟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眼下这境况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方才忍冬一刀刺偏,竟被金一一把抓住刃身。这头脸溃烂的刺客居然丝毫不惧被刀刃割伤的手掌,抓着忍冬狠命一扯,竟将玉斜生生拉近身边。盲女方才胸口受创,气息紊乱,一时间手足发软,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金一死死掐住了脖颈!
金一的手犹如铁钳,把玉斜白皙的颈项发狠地掐紧。他的拇指按着喉管,让盲女愈加喘不上气。转瞬间那白璧似的脸庞转为紫胀,玉斜发出不成声的呻|吟,口角流涎,仿若溺水般挣动。玉南赤急得双目彤红,赶着肥硕的身躯要扑身而上,却被四下里涌来的黑衣刺客绊住手脚。
蔼吉鬼望着气息渐弱的女子,冷酷地笑了。“果然,顽石再如何琢磨,都绝无成为美玉的可能。”他斜瞥了一眼插在地上的忍冬刀,“此刀也不过是玉白刀之赝品,穷尽毕生也绝不可能与玉白刀比肩。”
南赤长老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铜壶挥动,好不容易从刺客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已是累得气喘如牛。人群里忽地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
“——玉白刀客在何处?”
玉南赤赶忙朝后看去,一颗心险些怦地一声没了声息。眼前光景格外凄惨,凛风仿佛铁鞭无情抽打,飞雪肆虐。天寒地冻间,西巽长老垂头跪坐,白袍染血。天山门弟子尸横遍野,死伤满地,血水浑浊了太乙溪。
而远方仍有一片阴云,那是残存的候天楼恶鬼,浑身浴血,厉鬼幽魂似的盘桓于此。
刺客群中站着个魁梧的身影,仿佛山岳般高大。那人戴着个幕篱,黑漆漆的纱罗盖住面容。他的手里提着一根长棒,长约八尺,精铁铸就,棒头削尖。而那棒上穿着燔兔肉似的几具软绵绵的尸体,靴尖还淅淅沥沥地淌着血水。
南赤长老面色铁青,那肉球儿似的身躯仿佛顷刻间萎缩了几分,他隐隐猜到此人是谁:候天楼在楼主、少楼主之下设有左护法与右护法两位。其中左护法乃齐省颜家颜九变,而右护法素来不露面相,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传闻这右护法乃行踪不定的杀人厉鬼,凡是见过他真容之人皆死于他长棒下,连江湖榜上第五都未能幸免。
那候天楼的右护法声音有如洪钟,朽老而威严,震得幕篱上的黑纱罗纷飞,黑洞洞地看不清脸面。
此时他把话再重问了一遍,森森然带着杀意:
“玉白刀客——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