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长跪(第2/4页)

说完,他拿起玉箸,为她挟了一筷子青笋。

明明殿内灯火通明,周妙宛却觉得自己身处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好似毒蛇的信子,绕着她不住地嘶鸣。

周妙宛满心都系在家人身上,手心都已经冷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在席间出洋相。

终于,好宴散了。

众人离场,堂皇的殿中只剩她和李文演两人。

外头已是风雨大作。

李文演自顾自撑了伞,走在雨中。

走时不忘撂下一句:“皇后,请便吧。”

周妙宛僵在了原地,既而飞奔入雨中。

他的脚步太快,遍身绮罗的她快步也只能堪堪追上他的背影。

“陛下——”

雨声嘈杂,李文演撑着竹骨伞,充耳不闻。

这样的大雨天,阖宫的门庭皆是紧闭,他走过一座座宫殿,步子一步比一步稳。

他一路走回了乾清殿。

照临担忧着为他收起了伞,接过多少沾染了湿气和雨水的外袍:“陛下,您……”

他话没说完,就见大雨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

是皇后娘娘。

她浑身湿透,鬓发早被雨水冲刷得不像样子,只余一支掉了穗子的步摇,还颤颤巍巍地留在发间。

照临一惊,下意识去等皇帝的指示。

可李文演头也不回地就进去了。

皇后已然奔到了殿前,照临心头一紧,既而想起白天皇上的命令。

“今日,宫中上下,皇后想去何处,都不必拦她。”

于是照临和一旁的侍卫一样,低垂下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任皇后冲了进来。

直到回了内室,李文演没事人般坐下习字,仿佛看不见门外七魂丢了六魄的周妙宛一般。

冷,真的好冷。

周妙宛吸了吸鼻子,撩起浸满了雨水的裙摆,跪在了门口。

她一点也不想求这个人。

可是,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何止她的生死,谭家百口人的生死亦都在他一念之间。

她声音都在打哆嗦,可却尽力朗声道:“还望陛下彻查此事——”

屋内那个男人神情淡淡,夜风窜进了屋,冻得周妙宛连手都抬不起了。

她咬紧牙关,道:“谭家世代忠勇,战死沙场的不知有多少。北襄国更是被谭家打退了不知多少次,谭家人如何会同他们勾结?”

周妙宛越说越悲愤:“街头巷尾,多得是一边感慨谭家功绩,一边笑谭家是寡妇家的人。臣妾的大舅母,孀居守寡的日子比她做姑娘的日子还长……臣妾的……”

李文演忽然打断了她,他目露不解:“皇后说这些,是为何意,总不是想用名声来要挟朕?”

听了此话,周妙宛急急膝行至他跟前,她悲道:“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望陛下可以彻查此事。”

“给朕一个理由。”他说。

周妙宛一怔:“什么?”

“求朕。”他补充道。

见她久久没有动作,李文演没再开口,只当屋内多了个摆件花瓶。

周妙宛十指紧紧没入掌心,她缓缓站起了身,撑着墙离开了。

片刻后,她重新跪在了雨下。

李文演好竹,卧房外是一小片绿意盎然的竹林。他只需站在琉璃的轩窗前,便可在暖和的屋子里赏外头潇潇然的雨打竹叶之景,清雅极了

眼下,竹中多了一个跪着的女子。

她紧闭着眼,任雨水浇了她满头满脸。

时有秋风来,她仍挺直了腰背,不曾弯下半分。

他冷言瞧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她像什么了。

原来世间没一朵花能够比拟,她真正像的,是暴风雨中的青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李文演轻笑着,挥毫落纸。

——

天光熹微,坤宁宫上下寂寥无声。

已经晕过去的皇后娘娘和一幅题词被乾清殿的人一齐送了回来。

宫宴上,凝夏被御前的人强硬被差开不许跟随,那时她就知道,出事了。

周妙宛整夜未归,她也整夜未眠。

凝夏见好好一个人,分明下午还是站着走出去的,眼下却不省人事被横着送了回来,她当即便急了。

“你们!你们这是做了什么!怎么伺候娘娘的!”

而御前的人竟笑道:“嗨,凝夏姑娘说什么呢?这也是你们娘娘咎由自取啊。”

凝夏怒目圆睁:“你们说什么?”

他们笑嘻嘻地走了:“自求多福吧!谭家勾结戎狄,已经不行咯,陛下已经派人将他们全部圈禁了。”

此言犹如惊雷,炸得凝夏步步后退。

万嬷嬷出现,扶了她一把,低低道:“别管旁的,先去照看娘娘。”

凝夏站住了,她猛地眨眨眼,定住了神:“对,娘娘……我要去照顾她……”

躺在床上的周妙宛面色苍白,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床沿,整个人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