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长跪(第4/4页)
笔砚被两人的动作带翻了,墨汁横流,她身上、他身上、还有那幅竹影轩窗图上尽是乌黑的墨色。
见她表情变得慌张狼狈,李文演才笑,拿沾了墨渍的手去刮她脸颊,说道:“这才有求人的样子。”
他捡了两本奏章丢到她身上,说:“画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这个。”
周妙宛急忙接过。
谢丞相及诸多大臣联名上表,弹劾定北大将军忝居高位、守土无功。
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竟在联名上表的人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永安侯。
周妙宛忽然就想了起来,之前曾撞见周妙颜同德妃走得很近,一起来拜诣李文演。
她合上奏章,艰难地从桌上爬起来,她问李文演:“可是陛下让他们做的?”
李文演坦然应下:“是朕让谢丞相启奏的,皇后打算如何?”
她能如何?她还能如何?
周妙宛收起唇边苦笑,道:“臣妾也很想知道,陛下想要如何。如果想让谭家死,何必弹劾什么不痛不痒的‘忝居高位’?”
“当然是因为,朕想要给皇后一个机会啊,”他说,手指不经意地摩挲着她送的画。
见她又要跪,李文演轻笑一声,拉住了她的小臂:“站着说,跪疼了,朕是要担心的。”
周妙宛闻言,打了个冷颤。
就仿佛昨夜看着她在雨幕跪了一夜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的嗓音喑哑,藏着昨夜风雨的痕迹:“臣妾恳请陛下,给臣妾一个回谭家探望的机会。是是非非,臣妾想亲去问一问外祖父。”
李文演不意外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说:“朕允了。”
周妙宛来不及喜悦,就听得他冷冷补充:“那朕的皇后,想好拿什么来同朕交换了吗?”
她轻叹一口气,说:“臣妾这条命,陛下随时拿去。”
他眼中似有不屑:“朕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答应朕一个要求。”
她无从选择:“听凭陛下旨意。”
——
是夜,一顶朴素的小轿从东边的角门悄然出宫。
周妙宛闭着眼坐在车内。
腿从胫骨一路疼到膝盖,钝刀子割肉般的痛感让她腿都不敢弯,只敢直直地伸着。
若是李文演没有坐在她的身侧,她一定会用手心去揉揉自己的膝盖。
可是他在旁边,周妙宛拿不准他的想法,自认多做多错,于是忍着痛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闭上了,权当自己是个死人,连呼吸都放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轿停了。
周妙宛睁开眼时,身边的李文演已经先她一步跳下了轿子。
她不敢耽误,怕再起变化,也敢赶忙要下来,可她腿脚伤到了,动作起来笨拙到有些艰难。
李文演就在一旁叉着手站着,他冷言瞧着她不甚雅观的动作,心下想笑。
哪怕旁边杵着棵树,她估计也会扶上一把好下来,可旁边是他,她宁可艰难地往下爬也不愿碰他一下。
更别提主动要他帮手。
李文演收回了眼神,转身飞身上檐。
周妙宛好容易下来之后,回身已无他的人影,而面前正是谭府,可门口把守的兵士她看着眼生得很,一见便知不是谭家的侍卫,而是李文演派来把守的人。
兵士没有拦她,也没有替她开门的打算。
周妙宛用尽全力,推动了红木的大门,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甫一进去,她便看到了外祖父。
月光漫溢在有积水的庭院中,还未绽放香气的桂花树下,谭松背着手茕茕孑立,昏黄的眼睛不知在看何处。
听得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正见周妙宛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周妙宛想哭,可不知为何没有眼泪。
外公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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