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Consuelo·(第5/6页)
她终生未婚,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政治生涯。
最终,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温斯顿叔叔担任首相的期间,她被任命为战争大臣——一个任何人都不认为女性有资格,有能力担当的职位。夏绿蒂没让任何一个准备看她笑话的人得逞,也没让任何一个对她给予厚寄的人失望。
当被问及是什么让她在政治上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时,两鬓已经斑白的夏绿蒂微笑了起来,翡翠一般的双眼仍然跟我第一次在授勋仪式上看见她时一样神采奕奕。“我有最好的老师,他教会了我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她给出了回答。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温斯顿叔叔,包括我,直到母亲去世后,我才得知了真相。
母亲的健康在她40岁以后便日益衰弱,据她说,这是第二次布尔战争期间的经历给她身体留下的后遗症。“这叫做战争的代价,我的孩子。”她笑着说道,亲了亲我的额头,“没有哪场战争是不需要代价就能阻止的。”
1915年后,母亲曾经考虑再一次参加大选,重新进入下议院,但最终因为恶化的健康状况,不得不放弃这一计划。在那之后,她大部分的时光都在选择在布伦海姆宫度过。午后,她经常会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偶尔在凉亭里坐下,用一条毯子裹着自己的腿,眺望着远处潺潺的河流。
我始终觉得,她并不是独自一人。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发觉,母亲偶尔会在四下无人时对着空气窃窃私语,会温柔地注视着某个空无一物的角落,露出甜蜜的微笑,就好像她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影子对话。我曾经将这件事告诉了温斯顿叔叔,因为我担忧母亲也许在父亲去世以后,因为过度哀伤而神志不清。但那时温斯顿叔叔只是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也许就是某个鬼魂,”他说道,“鬼魂是真实存在的,我就亲耳听见过他们说话。”
我当时,只以为温斯顿叔叔在哄骗年幼时的我。
1927年,母亲的健康每日愈下,阿尔伯特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每逢工作有闲暇,或者学校有假期,乔治与我也会回到布伦海姆宫探望她。母亲看上去似乎并不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感到难过,有一天,她从午睡中悠悠醒转,看见守在床铺旁的我,便露出了笑容。
“我以为这一次醒不来了呢,”她小声对我说,“我向来对这种事情的预感特别准。”
“别胡说,母亲,”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多年过去,依旧能从她肌肤上摸到第二次布尔战争留下的伤痕与茧子,就像母亲说过的,战争的印记是永远不会消退的,“你还能活上很久,很久很久。”
“别为我的死亡伤神,女儿,”她亲了亲我的额头,说道,“就像你的父亲一样,我也不会真正离开。我会一直留在这儿,陪伴在我的孩子们身边。”
1927年底,阿尔伯特在布伦海姆宫的花园中发现了安详逝去的母亲,一条温暖的羊毛毯子搭在膝头,她微微偏过头去,就如同睡着了一般,手里则攥着一张照片,那是1896年夏天,母亲与父亲前去参加梅姨婚礼时,在弗洛尔城堡前留下的照片。他们注视着彼此,十指相握,笑容灿烂,年轻的容颜神采飞扬,看上去幸福无比。
当哥哥将照片交给我的时候,我发觉母亲的身边被照出了一道淡淡的轮廓,就像有个少女站在她身后似的。
也许只是光线问题,我那时想,没有放在心上,翻过照片,我发现了母亲写下的一行字。
“我希望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天。”
葬礼过后,阿尔伯特与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布伦海姆宫里整理母亲留下的遗物。在书房中,我们找到了母亲留下的一份手稿,那似乎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言所写成,以两个,三个,或者四个的字母组合为一个词,字母上还有奇怪的符号。阿尔伯特找来了所有的语言学家,最终,有一个精通中文的翻译学者指出这很有可能是一种表音标注,每一组字母组合代表着一个中文文字,但他并不确定,因为没有人这么标记过中文的发音。
那时,哥哥没有采信他的说法,我虽然半信半疑,但我是最小的妹妹,在这件事上没有决定权。不过,当时我也同意哥哥的看法,不认为母亲有可能懂得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的语言。后来,这份手稿便被阿尔伯特收了起来,此后的几十年间一直不曾提起。
直到1972年。
在那一年,阿尔伯特与乔治先后过世,我成为了母亲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也成了她留下遗物的保管人。到那时,我才再一次看见了那份神秘的手稿。于是,这一次,我决定试试看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我找来了一个驻英中国大使馆的翻译,是个女孩。她一看见那份手稿,便极其肯定地告诉我,我的母亲的确是用一种叫做“拼音”的方式写下了里面的内容。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在几十年前才发明出的拼音,一个生于1877年的美国人怎么会懂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