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万艳书 下册》(17)(第7/7页)
书影却听得满头雾水,一脸迷糊。万漪尽管与她交好,却绝不敢向她透露白珍珍之死的内情,否则光是一句“你既当场撞见,为何不施救?”就无言以对。佛儿则抱有另外一番打算,并不欲书影窥知内情,所以她们俩联手扳倒白凤这一个秘密,书影始终被蒙在鼓里。
这一下,由不得书影惊吓交集,她刚刚泡过脚,直接赤脚爬上了通铺,跪在那儿抓住万漪的手道:“姐姐,佛儿为什么说你差点儿就被白凤害了性命?还有什么镯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万漪骤对盘问,惶惶然支吾着,佛儿却从容不迫在一旁道:“狗丫头去伺候那位贵客,从中拉纤[51]的是白凤,结果路上被打劫,可不是白凤差点儿害了她?镯子呀,就是那位客人后来又发动势力找回了被劫的珠宝,他说我们受了惊,就把那对镯子赏给我们了。我们怕严嫂子发现要没收,便私藏了起来。”
万漪先松了一口气,又回握住书影的手道:“妹子,只因咱们都不许有私房,我总担心严嫂子哪天搜出了镯子,你若也知情,不过白白落一个共犯,和我们一同受罚,那何必?你千万别当我是贪恋宝物,才有心瞒你。”
书影微微一笑,“姐姐若贪恋宝物,就不会把那样贵重的镯子白送人了!我最了解姐姐的善良诚朴,岂能往坏处想你?你这件事做得对,凤姑娘纵然多行不义,却也遭尽了苦难,咱们与她有缘相识,本该伸出援手的。”
“援手?哼,只怕是凶手。咝,这天儿,冻死人。”佛儿窸窸窣窣地躺回被中,一面抛出了冷冷一声。
万漪对“凶手”一词极其敏感,先自一哆嗦,“佛儿,你什么意思?”
佛儿把茶饼塞回了嘴里头,吐字不大清楚,却也说得个明明白白:“那咸肉从窑子街大老远跑来,准有看守跟着,连她这人尚且是院子里的私产,自己岂保得住什么财物?我瞧看守不过是借她出面索财,好从中瓜分油水。最终若一无所获也罢了,不过受一顿打骂,谁知却意外飞来这样的横财,两个人分赃不均,估计闹起来,咸肉就被活活打死了。归根结底,就是那镯子闹的。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你瞎说,你瞎说!”万漪急着驳斥,心中却隐约感到佛儿所说的也许就是真相,可她弄不懂,为什么每一次自己发好心,却总是办坏事?每一次!她又委屈又害怕,眼泪纷纷掉下来。
书影忙替万漪擦泪,打抱不平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谁也没生着三只眼能瞧见。我只知姐姐你肯为凤姑娘出头,就比那些不闻不问的人强出千百倍!你可别听某些人胡说八道,他们就见不得别人好,你也学学我,从此不搭理那种人就是了。”
佛儿只把嘴唇掀动起一条缝道:“我也没和你们说话,我和墙说话呢,墙都比榆木疙瘩受教。”
她们二人很早前就决裂了,谁也不同谁主动说话,这时拌嘴,也只互瞪了一眼,佛儿就翻身自眠,书影也只顾切切地安慰万漪。
万漪哭了一阵,也不愿书影再担心,遂收泪道:“妹妹你不必劝了,你说得对,她也不是神仙,我干吗非听她的?不想了,回头自有办命案的官差去查。哎呀好妹妹,你这半天还光着脚呢,我摸摸,瞧,都凉透了,快进我被窝来暖暖。对了,你才说有高兴事儿告诉我,什么事儿呀?”
“哦,”书影立时就露出一对小虎牙来一笑,“雨竹姑娘明儿去徐尚书府上出条子,路上会经过安国公府,姑娘说,许我去拜见詹叔叔。”
“真的呀?”
万漪欢欣的感叹随着通铺那头儿的一声“嗛”同时响起;书影先又很不满地向佛儿的背影看了看,就笑笑地对万漪点点头,两个女孩手拉手,便笑着一起缩进了被窝。
夜已深,北风萧萧,大雪如梨花在窗外乱落。万漪和佛儿早就沉沉入眠,书影却仍大睁着两眼。本来她在前楼服侍雨竹,闹到三五更才回房安眠也是常有之事,今夜她又心思缭乱,更是毫无一分睡意。
许多的故人——她曾爱过、恨过的人们和他们的生沉浮降一一全在她心头轮转,书影欲平息心潮,便轻轻闭起眼。父亲曾对她说过,每当她受困于眼前的一切,那就闭上眼去找他,就像玩捉迷藏一样简单,他说他就藏在她眼皮儿后等着她,永远等着她。可书影却只觉这个捉迷藏的游戏越来越难了,就算她终于找到了父亲,却总是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她每一次试图看清他的努力,都好似在拿手指捕捉阳光。
书影沮丧地重新睁开眼,只望见被雪光映照得亮堂堂的窗纸,然后从那窗纸上,徐徐浮现出詹叔叔的脸庞,清晰得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