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金风玉露(二)(第2/3页)
“外有精兵悍将坐镇,内有谋臣策士辅佐,以二殿下的天赋资质,他必不会令陛下失望。”后半句话却是专门对着赵慎说的,“江山代有人才出,建章谢氏已是前朝旧事,人生总有离别之时,陛下无需多思。”
赵慎难得说不出话来,眼中似有波澜滚动,终于道:“我已经下令,准许谢照以二品太师之位陪侍哀帝陵,于璟山入土为安。”
谢珩拱袖行礼,“谢陛下。”
“谢珩。”赵慎忽然喊他的名字,却再次无端沉默良久,他说:“只要我们兄弟二人当政一日,新朝必善待东南功臣。”
君王一诺,重若千钧,谢珩再次道:“谢陛下。”
谢珩起身告退,赵慎目视着那道背影逐渐远去,一颗心像是被巨大而空旷的宫殿逐渐淹没,一时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牵扯出一股没来由的怅然。
建章谢氏,随着这个转身,终究是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这是一位帝王目送着忠臣离去时必然产生的复杂心情,还能再见吗?恐怕是不会了。
书上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只是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再等到这样一个清风皓月般的君子。
“送送他。”赵慎道。
“诺。”宫侍应声起身。
谢珩走出皇宫,等候已久的裴鹤立即迎上来。谢珩站在空旷处,往风来的方向望去,目光寂静而深远。裴鹤并不多问,只默然地陪他一同站着。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又随波逐流地往各处吹去,仿佛神灵的手为世人描绘着聚散离合的命运。
“裴鹤,我累了。”
裴鹤立刻抬眼望向他,“大公子!”
谢珩却什么都没有再说,他确实累极了。
赵慎并未明确下旨,也丝毫不曾催促,他给了两人足够道别的时间。
李稚作为身负厚望的王朝继承人,本就不该耽于与前朝旧臣的儿女情长,若是谢照谥号一事尚未爆发,赵慎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这局面不由得他不重新打算。
谢珩能理解赵慎的忧虑,无论是刚刚站稳脚跟的新朝,亦或是王朝唯一的继承人,都是赵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容任何闪失,君王有仁慈之心,但也有决断天下之意,他是怕自己没有更多时间了。
傍晚李稚回到国公府,一到家就听说赵慎召谢珩入宫的事,颇为意外,旁边的夏伯阳道:“陛下近日总爱召臣子进宫,下下棋谈谈心,聊解些病中的寂寞罢了。”
李稚心中了然,“你回去吧,明日一同去孙荃府上。”
“是。”夏伯阳转身告退。
李稚直接去书房找谢珩,谢珩正在窗前望着廊下月影,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案上整齐地摞着几大叠奏疏,都已批了注,只待李稚简单过目即可。新朝内政繁杂,每日都有数不清的文书送到李稚手中,有些李稚来不及处理,谢珩会帮他批一批,让他回来能够早点休息。
“你全都看过了?”
“今日没什么事,见到文牍堆积成山,帮你处理了下。”
李稚拿起一本翻阅起来,自从亲自主政后,他才明白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琐碎的工夫最为磨人,他回头含情脉脉地望着谢珩。
李稚道:“今日皇兄召你入宫,听说聊了一个下午,你们聊了些什么?”
“一些家常话罢了。”谢珩自袖中取出一只极为精巧的乌木匣,李稚的注意力立即转移过去,探头去看。
“这是什么?”
谢珩望他一眼,揭开匣盖,雪白的木绒包裹着两枚交扣的羊脂玉佩,一看那道历经岁月的温润光泽便知是价值连城之物。
“这是产自晋中西陵的子冶羊脂玉,为谢氏家传之物,当年祖父与祖母在宁州初见,桃花渡水,赠玉为聘,两年后二人结为婚姻,承璟四年,祖母身故,还葬于谯洲,祖父命玉工将这枚羊脂玉精心打造成一双同心佩,寓意着千岁万年,永结同心。”
谢珩将同心佩拆解开,将内里的那枚递给李稚,雪穗轻轻晃动,在纱笼前映出一片温柔的影子,“无论身在何处,还如朝夕相见,心意相通。”
李稚伸手接过,小巧玲珑的羊脂玉佩天然有一股暖意,入手丝毫不冰凉,他惊奇地看向谢珩。
“这是定情信物?”
“是。”谢珩道:“本是早该赠与你,中间无端耽误了许多时日,但好在也不迟。”
李稚的双眼亮得惊人,“子冶羊脂玉,北海浪中砂,听说这是先汉道教长生不老方的两种药引,服金者寿如金,吞玉者寿比玉,说的就是这种玉吗?”
谢珩点头,“先汉早年,晋中西陵流传着诸多道教长生的传说,连皇帝都有吞玉而死的记载,这块籽玉便是那时到了谢氏先祖手中,至于长生之说只是附会而已,它一直是作为传家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