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第2/4页)
任哪个将士看了都会热泪盈眶,仰天立誓,誓死不叫异族犯我边关。
西辽人有十年没见过谷仓填满是什么样了,生不出共鸣来,只看这画会动会闪的热闹。
这一群坐在驯兽表演场里都懒得抬一下眼皮的蛮人,眼下,竟整整齐齐坐在这一丈宽的幕布两头,聚精会神看动画。
这场景实在魔幻,乌都却渐渐地出了一身汗。
裘皮衣挡不住的风从领口袖口钻进来,他的手心、后颈、额梢、后背全是汗,热汗浸湿他一层里衣,风吹得他发起抖来。
任何技术,都必须依托于时代科学知识,原理才是技术的基础——一千年前,绝没有这样精妙的成像原理。
放大镜、皮影画的五色显色、成像路径,摇轴自转竟还能靠分隔片控制播放速度……乌都一边惊叹着匠人精妙,一边越发认定自己的揣测。
这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这时代要是有能耐研制出放映机,他何苦满世界找琉璃匠,就为做个透明的U型管!
乌都瞠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不放过里头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好在身边这群土包子比他还不如,七分钟的动画,他们愣是让那翰林摇了五遍。
这五遍,足够乌都一身血液热了又凉,凉了又重新沸热起来。
他从编篓上踉跄着站起来,死死盯着幕布看。
他渐渐看清楚了。
一幅幅流动的画面上,间或会出现一条细长的、从上到下贯通画幅的浅黄线,那是因为底片磨损,映出来的驴皮底色。
所有磨损的地方,似有奇妙规律——黄线很快地一闪而过,每间隔大约半秒后重新出现;有时间隔会长些,长间隔是两秒;有的黄线粗,有的黄线细,却全集中在画面最左侧。
虽然闪烁很快,却也足够让人眼从18帧/秒的播放速度里,清晰地捕捉到这一条黄线。
乌都心砰砰跳起来:这不是正常的底片磨损!是人为的、手动刮出来的黄线!
有人专门刮掉了皮影上的色彩!
“再放一遍。”他怔怔道。
不用他说,耶律烈自己都没看过瘾,喝了一声“再来”。翰林又抖着手哆哆嗦嗦重来一遍,这位分明冻得脸唇发青,摇轴的手臂却是匀速的。
乌都这回没看画面,专心数着黄线粗细——假设粗线为长信号,细线为点信号。
短短短短、长长长、短长长,短长……
H、O、W、A……
那是一连串摩尔斯电码。
末世第一年,通讯未恢复,少量的供电全用于幸存者营地建造生存基础设施。而在野外搜救的,还有搜集资源的队伍,他们的联络设备都是通信专业的学生自己造的。
在中风险以上的地区游走时,为防止丧尸循着声儿追来,几乎所有人用的都是光信号传信。
专业的光学信号可以传输各种文件,但需要光电转化机器,没人舍得背这东西。而一公里以下的近程交流,可以直接用手电筒打光,作为传信的办法——多数用的都是摩尔斯电码,用最简单的二十六字母造句。
于是在那一年里,几乎所有人都学了摩尔斯电码,这种独特的、具有高辨识度的节律,学会就忘不了了。
尤其是记忆力出色的青年人,他们疯魔到听到长长短短的击掌声、敲门声、鸣笛声,看到一闪一闪的光线、信号灯,下意识地就会往摩尔斯电码上去想。
乌都张圆嘴巴,无声地去拼。
那是一段在七分钟的视频里,重复了三遍的句子。
——How are you?
——I am HX.
——In Jingcheng.
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不停闪烁着的黄线好像有了声音,在草原无休止的寒风中围着他,成了立体环绕音。
像一个人反反复复、啰啰嗦嗦地念着:“你们好不好啊?在哪里啊?滴滴,我在京城啊,有没有人吱个声啊……”
这段孤独的光信号会走遍全国,直到找齐故人。
乌都抹了把眼泪,在夜色中辨认京城的方向,似要隔着七百里地,隔着千山万水,望到繁华的盛京去。
“这也太远了……”
他魂不守舍地往东边迈了几步。
身上的这法袍本就不是他的,是从西边小国公主的嫁妆里劫来的,高坐在四象车顶时一身银白的好看,落地后却走得蹒跚。
乌都一个趔趄,被耶律烈扯着后襟捞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
人生大喜大悲莫过于此。
画带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直到那翰林冻得脸唇发青,蜷着身子站不直了,辽人才让他停。
那翰林的心又提了起来,哆哆嗦嗦跪下喊了声“大王饶命”,勉强撑起一个笑。
乌都站着都不比他跪着高,俯身问他:“你是说,这个东西是你们工部的匠人造出来的?要你们送往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