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第3/4页)
那翰林连连点头。
耶律兀欲啐了声:“老皇帝闲出鸟了!弄个小孩看花的玩意儿,还值当用兵往边关送?还不如送牛马送棉袄实在!”
翰林不敢说话,忽然觉得右边肩头遽痛,痛得他浑身一抖,以为自己被刀削了半个肩膀,惊骇地转头去看。
原来是耶律烈一只铁掌放上来了,抓着他站起来,又哥俩好似的在他肩头拍了两下,朗笑着问他:“客人贵姓?”
翰林哆哆嗦嗦作了个揖:“小人姓山,山鲁拙。”
“山兄弟!”耶律烈哈哈大笑,仗着个头高,捏鸡崽似的捏着客人的后颈,交到部将手中。
“带山兄弟回去,好生照看,让他教会咱们的人说中原话。”
他们一行人没有多余的马,把山翰林和他那两个瘦成弱鸡的小厮搜遍了全身,才扔他们上马,麻袋一样横搭在马背上。
肚子朝下、背朝上,这么一颠,能颠去半条命。
却是完全无害的姿势,警惕的辽兵不会把胸腹或后背露给外人。
山翰林笑得比哭还难看,假作马背抵着胃难受,他干呕了几声,马一跑起来,他又怕掉下去,狼狈地抱着马脖子一动不敢动。
身边纵马疾驰的辽兵笑他“孬货”,山翰林一抽一抽地哽咽着,好似受不住这耻辱——却从马鬃缝隙中露出一双精亮的眼,仔细瞧了瞧乌都的容貌。
圆脸盘,黑发,高鼻,细眉细眼,瘦胳膊瘦腿儿;还有随了胡姬的嫩皮,蓝眼。三岁……
对上了!
是葛都督的亲子!
他们一行人朝着部落的方向赶,渐渐追上了前方的牛羊和运粮队,一群辽兵满载而归,骑在马上笑说着荤话。
东北方向忽有沉闷的惊雷声响起,这声音被压盖在一片嘈杂的笑闹声中,并不明显。
耶律烈却倏地耳尖一动,望向东北方向,吼了声:“都住口!”
辽兵惊疑不定地停下来:“大汗,怎么啦?”
草原上伏击战极少,除非借靠矮坡地形,才能成伏击势。小腿高的草丛确实可以掩盖住小股步兵,但步兵与骑兵作战几乎没有优势。
草原上的战争大多是冲杀,探子必须得布开很广,因为在柔软的草地上,马蹄跑起来几乎无声,训练有素的战马甚至不嘶鸣,小股骑兵能悄悄地摸到很近的地方,趁敌不备时攻上去。
而远远便能听到轰隆声的——除非,是大量骑军朝着这边冲来了,声势浩荡,引得四方震动。
耶律烈惊疑不定,踩在马背上凝眸细看。
而他所警惕的方向,几支信号弹骤然升天,砰地炸开几朵焰火。不止东北,正北与正东方向,全以信号弹示意,一时间漫天洒红!
远方军鼓声隆隆,耶律烈大吼:“探子呢?那边是谁的大军!”
“大汗!大汗!”
探子骑着马屁滚尿流地赶回来:“北元人杀来了!北元人杀来了!黑压压的看不清,但起码有两万兵马朝着咱们杀来了!”
“快走!丢下牛羊!”耶律烈挥刀大喝:“谁抓着牛羊不放,老子剁了他!”
可蒙古兵太多了,三向包抄,耶律烈逃不迭。
西辽兵今儿出来骗吃骗喝,带出来的人手不过四百,还有百余探子分散在外。他们装作圣子随侍,出来骗民屯,人手不能太多,怕民屯里的百姓一紧张,会提刀就干。
耶律烈发狠地鞭着马,一骑当先地冲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
他怀里的乌都咳了声,从臭烘烘的裘皮里挣扎出一个脑袋,嫩白的手指一指:“那里有一片矮丘,人卧倒能藏得下,让马继续跑。”
耶律烈想也不想地朝他所指的方向冲去,尽管夜色之中,他的目力只能分出星空、草原和地平线,压根看不到矮丘。
等跑到近前才看见,哪里是什么矮丘?
分明是两块草甸交界之处,一起一伏形成的高度差,高不过一人。
耶律烈:“把马赶走!都趴下!”
危急关头,一群人全将圣子当成了真正的神明,果断弃了马,下马前狠狠在马臀上甩了几鞭,群马嘶鸣着跑远。
二百余人全在矮丘之下卧倒,层层叠叠一层盖一层,尸体似的摞了两层高——从斜上方的视角看去,恰恰好被矮丘遮住。
如雷的马蹄声很快逼近,蹄声、擂鼓声,几乎要将辽人的心跳声拽到同一个频率去。
而杀来的蒙古人何止两万,耶律烈贴在地面侧耳去听,只觉三面袭来的起码有五万人马。
五万人来杀他,就为断了西辽的根?
哼!他倒是好大的脸面!
耶律烈恨得磨牙吮血,听到蒙古人的嘶吼声,知道是附近来人了,立刻紧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料离他们最近的一支探马赤军,险之又险地擦着他们而过,喊着冲杀口令,袭向了不远处的云中关。